(一)
沒想到剛剛走進酒店大廳,就遇到了金鈴。
金鈴正抱著胳膊來回徘徊,見我回來,她踩著嗒嗒嗒的腳步聲迅速迎了過來。
金鈴衝我問道:“散完步了?”
我敷衍道:“嗯。你在這兒幹什麼?”
金鈴若有所思地道:“等你。有些話沒法在公共場合說出來,想跟你聊聊。”
我微微愣了一下,道:“跟我聊?”
金鈴道:“嗯。跟你。現在,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值得我信任的人了。”
此時此刻,我覺得金鈴真的好可憐,好可憐。她那臉上的猶豫和苦楚,很真實,令人一瞧之下,頗顯同情。她隻是一個柔弱的女子而已,她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壓力,無法釋解。
正是處於這樣一種同情,我沒有拒絕金鈴,而是不失時機地叼了一支煙,對金鈴道:“在哪兒聊?”
金鈴輕盈地一甩手,指了指大廳裏的座位,道:“在這兒吧。用不了多長時間。”
我點了點頭,率先找了個靠窗戶的位置坐了下來。
金鈴坐到我對麵,衝服務員一招手,要了兩杯熱咖啡。
我將煙灰缸擱在桌子上,彈了彈煙灰,率先開口道:“我知道你現在壓力很大,對不對?”
金鈴睜大眼睛望著我,用手攬了攬飄逸的頭發,雙手捏著咖啡杯,苦笑道:“你都看出來了?我覺得自己現在-----現在快要崩潰了,真的要崩潰了。我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
我試探地道:“沒那麼嚴重吧?其實你用不著這麼悲觀。你現在不是挺好嗎?金氏集團又開拓了影視產業,一炮走紅。你的事業光明無限。”
金鈴像是被觸及了傷處,不由得連連歎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為了把影視搞上去,金氏的主產業,被我擱淺的亂糟糟的。從伊士東酒店的現狀,你難道沒有看出什麼問題?唉,剛才,剛才你也看到了,服務員都敢在客房裏偷情,這管理狀況已經亂到了什麼程度!而且,現在已經有一些經理跟我暗中唱起了反調。我真的是-----真的是有些力不從心啊!”
我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種特殊的悲傷,這種悲傷是對現實的無奈,是她心力疲憊的證據。
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安排她,隻是做了一個忠誠的聽眾,聆聽她的苦楚。
金鈴微飲了一口咖啡,接著道:“我以前總以為自己是女中豪傑,我可以抵禦一切壓力克服一切困難。但是現在看來,我錯了,我徹底地錯了!自己接過金氏集團全部的產業,沒有人真正幫過我,隻有我一個人摸索跋涉。我現在才知道父親的偉大,他能將金氏集團管理的井井有條,但是我不能!我顧東顧不了西,現在有很多分公司已經突顯出了不良的局麵,就連伊士東酒店,也變得亂糟糟的,其實----其實員工在客房裏偷情的事兒,已經不是第一發生了。我不知道酒店的主官們,他們整天在做什麼,他們整天有說不完的借口,想換主管,但是又沒有合適的人選。我是個女流之輩,我鎮不住他們!我鎮不住他們啊!”
金鈴很苦澀地再吸了一口咖啡,像是飲了一杯苦酒,苦澀之情溢於言表。
我望著金鈴,道:“會好的!你剛接手整個金氏集團,當然會有些手忙腳亂。等你有了經驗以後,一切會走上正軌。”
金鈴苦笑道:“等我有了經驗?等我有了經驗,金氏集團恐怕會已經葬送到我的手上了!”
我的心裏湧進了一股特殊的淒涼。
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勸她,隻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沉默不語。
金鈴又道:“我本來想帶帶孫玉敏,讓他幫我分擔一下。但是----但是他根本不是從商的料兒,而且,而且又出了這種事兒,眉姐肯定不會放過他……累啊,我現在真累。”
我不失時機地插話道:“金鈴,我能體會你的難處。能!你一定要振作起來,沒有解決不了事情,也沒有過不了的火焰山。”
金鈴目光有些呆滯地望著我,苦笑道:“我身邊沒有孫悟空,誰幫我過火焰山?”
我愣了一下,道:“你認識的人,或者說你的親友,難道就沒有,就沒有擅長經營管理,可以相信的人才?”
金鈴搖了搖頭,情緒有些激動地道:“親戚朋友靠的住嗎?親戚朋友真的靠的住嗎?以前我有一個表叔,一個看起來很有能力的表叔,幫我照料一個分公司。結果------結果他天天公款吃喝,把分公司揮霍的隻剩下皮包骨頭。我們還用過一個管財務的,是我一個表舅,他是一個很好的會計師,我們讓他當財務總監。他一開始的工作讓我們很滿意,集團的財務被他整的也相當利落。我們越來越相信他,給他放權,放更大的權!但是後來呢,後來他私自侵吞了集團的三百萬,做假賬,貪汙受賄。而且在公司裏搞了一個財務小團夥,專門想辦法侵吞公司財產。他太有手段了,我和父親竟然都被他蒙蔽了,蒙蔽了……我父親實在沒辦法,把他們都趕出了金氏。從那以後,我父親就立了一個原則,在主官的任用上,堅決不用自己的親友,堅持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