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第四章誓約］
百日春光一片旖旎，若細細數來，少年在蘇府已經住了五日有餘。
府中上下對少年都是照顧，不僅是看在四小姐和幾位少爺的麵子上，也是因為這個溫和寡言的少年確實讓人從心眼兒裏歡喜。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單從舉止氣度看來也必然是哪家權貴的公子。
少年容貌秀美堪比女子，稟性純良和四小姐一樣是個天真純淨的孩子。自他來後，府裏漸漸多了笑聲和生機，怎麼能讓人不高興呢。大家隻盼著他可以在蘇府多留些時日。
這一日，蘇家大少和二少都破例沒有去國子監，而是一大清早陪著四小姐去了郊外，而少年也在眾人的驚呼中跟著他們一道乘上馬車。
見慣了玉宇瓊樓，金碧輝煌的樓台飛簷，郊外的清新和悠遠讓泫之備感舒怡，水墨色的山川，黛綠的峰巒重疊，近處是鮮嫩的雜草倒也頗有趣味。他把頭伸出車外，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會錯失了一絲一毫的美好景色，衣袍獵獵作響，他的麵容上有著欣喜和止不住的好奇，到底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天性好動。
崎嶇的山麓上，馬車不斷顛簸。蘇家大少清明雖然極力護住清顏，但她的臉色還是略顯蒼白，眉心緊蹙，整個身子偎依在他寬闊的胸膛前，而清竹也是一臉的憂心忡忡，小心喂她喝水。
“阿顏，你不舒服嗎？”泫之回頭，看到她的虛弱，笑容頓時湮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擔憂。
“馬車顛得有些厲害罷了，沒什麼大礙。”清顏微微一笑，希望寬了所有人的心。
清明穩住她的身子，側目望了眼外邊，語速急促中帶有寬慰，“顏兒，已經在山坳上了，在片刻的工夫就可以到了，你再忍一會兒。”
清顏“恩”了聲後，閉上眼靠著兄長小憩。
泫之不放心地看著她，又看了看清竹，似乎想問些什麼，但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他將身子探回車內，已經沒有什麼心思去看郊外的景象了。馬車內的氣氛沉悶起來。
最後開口的是蘇清明，“泫之，你是在擔心顏兒？”
“恩。”少年的心被旁人識破，俊秀的麵孔酡紅，尷尬地杵在那兒，那神情仿佛是個做錯事的頑童，正等著受先生的懲罰。
清明朗聲笑了起來，“泫之也是個可愛的人啊！難怪顏兒會求父親帶你一同來見她的娘親。”
“娘親？”少年不解的目光正好落入清竹眼中。
“難道你不知道今日是顏兒娘親的忌辰嗎？”清竹兩道好看的眉皺攏，探究地看著少年，但他一臉的迷茫似乎不像是知道的，“難道顏兒她沒有告訴你嗎？”
泫之搖頭，心底卻生出一絲悵惘來，酸澀誨痛，難受得緊。一時間也說不上話來，呆呆地望著她出神。
清竹歎了口氣，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路上，三人都顯得格外沉默，直至馬車戛然而止。清顏娘親的墓地築在偏僻的山穀處，四周被雲霧繚繞，天晴時可以見到流嵐和白色的雲絮。空氣裏靜謐地流淌著潮濕而清涼的花香和山林特有的氣息，圓形的墓塚上已經長出了許多鮮綠的青苔，還有白色零星的無名野花。
墓地周圍的風在耳邊作響，冰涼冰涼的。
清顏緩緩地跪倒在墓地前，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石碑上的字跡，她的笑容出奇寧靜溫柔，聲音淡淡的含有某種深刻的思念。
“娘親，我來看你了。那麼久沒有來了，你一個人會不會很寂寞，會不會怪顏兒？”眼淚如星芒片片隕落，蘇清顏的臉色還是顯得蒼白，她卻努力地笑著：“我很聽話，哥哥們待我很好，所以你不要擔心……”
她的身旁是三名出色的少年，他們的表情肅靜，但都安靜地聽她說話。
“娘親，清羽姐姐去了瑤都看望姑母，所以今年你也許見不到她了。不過，我找到了可以相信的人……”清顏溫柔的回眸，目光落在了泫之的身上。“泫之，你過來見見我娘親，我想她一定會高興的。”
“信任的人。”
清竹反複咀嚼著其中的意義，他烏黑的眼底幽深一片，焦距遙遙的落在遠處，心如明鏡被一池春水吹起了漣漪。
泫之默默上前，屈膝。
他筆直地跪在了墳前，“我會照顧好阿顏，不讓她傷心難過，流一滴眼淚，請您放心。”雖然不曾見過阿顏的娘親，但是他知道，她生前一定是個溫柔美好的人，很疼愛阿顏。
少年的誓言字字句句都分外清晰有力，他沒有去看清顏的神情，但卻明顯可以感覺到她的氣息如最溫暖的晨曦曙光籠罩著自己。
“泫之，我娘親會聽到的。”清顏將花插在墳前，雙手扣緊，祈禱了一番，才轉身對少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