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芷容站在三千石階的盡頭,依稀抬眸看去,白玉殿門卻是早已敞開,玉石地上,日光下,恍然朦朧之中,像是天地間唯一的顏色,清冷玄衣,靜靜負手側立,修遠而又清冷。
那便是她的主人,鳳族之主,被視為‘妖物’囚禁在此,在這千年北海玄玉冰棺沉睡了三百年的——太子玄弈。
然而十年前已從那冰封中蘇醒過來,如今第二次見到她的主人,和十年前記憶中的玄弈卻有些不同。
那人的存在,仿佛是一個孤寂而漫長的存在,盡管鳳族人能夠異於長人存活數百年之久,但隨之相伴的,便是永世的孤獨和寂寞。
他的目光是那樣的清冷和幽然,就如他始終一身的暗沉玄衣,帶著孤寂和淡漠,卻又雍貴而妖冶,一如十年前她在第一次見他從冰棺中蘇醒的時候,也是如此的感覺,在這寂靜蒼涼的雲遙殿中,靜刻下記憶的影子,漫長而無相。
這一段路,不長亦不短,卻仿若踏過多年時光,從最極黑之處,漸漸踏向天光,芷容微笑,很多年後,或許她會突然回想這一刻,如日光般溫暖上心頭。
聽聞來者步履的輕沉聲,玄弈並不轉身,隻是依舊靜閉清眸,並不語。
芷容單膝一跪,清亮卻不失低沉的聲音緩緩道:“拜見鳳主。”
玄弈卻依舊負手背立,看不清神色,淡淡開口:“這些年,芷容,有勞。”那道聲音入耳淡緩,整個殿中一瞬仿若清風入拂,那道清冷玄衣,若淡淡無邊的清光穿透天籣殿瓦。
清冷而又妖魅,雍華而又高雅。
還未來得及答話,一道玄影袖袂飛揚,青絲其揚,轉身而至,玄弈已站定她身前,隻覺眼前一道錦素拂過,帶著清幽冷冶的芳華,人已借其氣起身,她下意識地抬頭,卻見玄弈似在微笑。
那一笑溫暖如春,於這極致清冷之中,帶來了無限的光華,衝破重闕,踏向天際,仿若這多年來心沉的痛,隨他一個清冷微笑,緩緩散開。
驚穹峰頂也不過如此,最高最冷又有如何?
那如天宮般玉石王殿,那一道靜立於雲幕之上的玄清身影,如墨玉般淺淺清冷微笑,靜沉清貴,臨風雅側,高華清冷,如神祗般淡眼笑看紅塵浮世,令人永遠甘拜臣服!
“鳳主……”
玄弈輕拂袖袍,淡然幽沉的清眸,俊雅的容,靜而深,冷而清,緩緩看向前方,半晌,隻終得輕輕一歎:“三百年了,也不過三百年而已……”
芷容緊握長劍的一拳微緊,那道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大片琅玕花,已盛放,又一年到了。”
多年來世人傳道驚穹峰陰黑嗜怖,每每月圓之日,驚穹峰上妖魔鬼怪,螭魍鬼魅盡現,萬丈深淵底下萬千鬼泣妖鳴,如羅刹之地,然雲遙殿上浮雲仙境,明月天宮,萬千白色琅玕花高雅清幽綻放,清韻流溢,芳華傾世,瑤池天宮竟也不過如此!
然更有甚者傳,那一日,日高風清,雲遙殿中忽有一道流雲清風般的笛聲破玉石宮闕,散入浮世,千萬朵琅玕花竟應流聲紛紛側枝,似之神往,側首低俯,如那流雲之聲便是主人。
那一日,有人傳言,雲遙殿中那位並非‘妖邪’之物,若是,又怎會居住於天宮仙池,怎能奏出世間如此清和風雅的樂聲,怎能令美好祥和的萬千琅玕花俯首?
芷容微笑,神似向往,眼前這個清冷的玄衣男子,便是她的主人,此生何其之幸,何其之幸……
玄弈淡淡看向她,“這些年,有勞你了。”
芷容微笑一笑:“不,這些事本該由我去做,能為主上做事,亦是我的榮幸,也是我此生的宿命。”
玄弈淡掃她一眼,靜靜道:“我明白,承載過鳳族恩澤的你,當一切結束後,你將拋去所有脫去凡身,去往輪回,這便是你當年出現在我眼前所展現的鏡像。”
“我明白。”她露出蒼白的笑容,將身側之間劍端莊奉於雙手之上,恭道:“主人,我已尋到自在劍劍。”
玄弈無息一笑,抬手接過此劍,淡看一眼,猶自尚道:“一劍之鋒,自在無劍,九百年後,亦是如此明華妖嬈,想當年明女又怎會舍得以此劍自刎。”
“九百年白帝想毀掉此劍,不過玄君獨月又亦何其****。”芷容甜美笑道。
麵前偏冷男子玄袖一拂,自在劍如風疾閃落入手中,入掌間,冰冷卻又熾熱,銀色長劍之身,似有一朱琅玕之花,如血流朱,血染傾雪劍。
“三百年了,也是時候,去見見我該見的人了。”白石宮殿,如金流光,清緩如雲般的聲音緩緩透過宮闕,隨著那道徐徐步去的清冷玄衣,透過日光,飄向雲幕那端,千百年來淺淺低唱,漫長而無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