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藹藹清晨。

鸞城當陽街上的丹溪醫館還未開門,但裏麵的學徒和雜工都已日常忙碌起來,有挑水掃地的、做早飯的,也有切藥、搗藥、烘藥、炒藥、蒸藥的,大家邊忙碌,邊說說笑笑,一派祥和。

比起熱氣騰騰的後院,前堂就顯得安靜許多。

一位身姿綽約的妙齡少女,正站在須發皆白的孟神醫麵前,她眉頭輕蹙,兩手忐忑的交握身前,沉默片刻終於鼓起勇氣:

“孟神醫,我反省了一夜,昨日入城時發生的事,確實是我思慮不周、意氣用事,我想,還是盡快離開醫館,以免給您帶來麻煩。”

孟神醫身量不高,有些微胖,臉上蓄的一大把胡子,容易讓人看不出他的微表情。他看了少女一眼,眼睛彎彎拈須笑道:

“你說這話,就是根本沒反省。離開醫館你能去哪兒?鸞城那些裏正、坊長,成天像滿地找屎的狗一樣遊蕩,你個沒跟腳,甚至沒有城中生活經驗,孤身一人,不出兩日便會被他們找到。”

少女白瑛掐著手指尬笑,心裏暗戳戳道:

您罵裏正、坊長是狗,說狗到處找屎,還說我會被他們找到......那不是罵我是一坨屎?

我不管,說什麼我都要走,這裏白天沒太陽、晚上沒月亮,連呼吸的都是濁氣, 伸手就是肇事,抬腳就是闖禍,動不動就挨罵,真是憋死我。

對,我就是要貼張遁地符,立刻馬上打道回府!

她心裏小算盤打得算盤珠子飛起,隻聽孟神醫壓低聲音歎了口氣道:

“如今,百姓在這魔道之世忍辱負重,可隻要一想到還有正道修士在努力,尤其是連你這樣的小女娘,都能隻身勇闖魔窟,那麼,我們隻要活下去,哪怕是苟活下去,都有重見朗朗乾坤的希望。”

孟神醫說得情真意切,白瑛掐指尖的手停了下來,她有些愕然,因為在此之前,她從沒考慮過,自己對別人來說,竟然那麼重要。

她隻是青雲宗不學無術、遊手好閑的蹩腳煉器師,這還是她反抗宗主阿爹,拜在身殘誌堅五長老門下的結果。要不,她就隻剩下不學無術和......遊手好閑。

孟神醫看她表情有點不自然,以為她還在糾結昨晚被大徒弟孟陵遊吼那幾句,忙安慰道:

“陵遊昨晚怪你行事冒險,這我堅決不同意!魔皇統治中土神州兩百餘載,想走官道仕途、想修長生的人,唯剩修魔道一條邪路,再過幾百年,中土神州終將淪落為真正魔域。事關人族生死存亡,若是誰都不敢去冒險,那才是我族最大的風險。

你冒險到鸞城、冒險暴露身份救人、冒險調查你師兄死因,哪件事不需要天大的勇氣?

陵遊這孩子哪都好,就是膽子太小、畏手畏腳。白姑娘,老夫為陵遊向你道歉,有件禮物送給你。”

白瑛再次愣住了:

對啊!那位仁兄吼我兩句有什麼關係?我怎麼忘了三師兄、忘了此行的目的?碰到一點點小事就想打道回府,這豈是青雲宗小霸王之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