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附錄:楊貴妃之謎2(1 / 3)

安史之亂的禍首安祿山,原是胡人。出身貧寒,年輕時曾因偷羊幾乎被殺。後在軍隊中逐漸升遷,由於他善於逢迎並且大量使用賄賂,不少人在唐玄宗麵前誇獎他有才幹,因此深得玄宗信任。當時唐朝從東北到西北邊境上共有六個軍事重鎮,安祿山就當了其中三鎮(範陽、平盧、河東)的節度使,是勢力最大的軍閥。他看到唐玄宗荒淫昏亂,任用的是楊國忠這樣的奸臣,內地防衛非常 薄弱,“取而代之”的野心就膨脹起來。

安祿山是個典型的兩麵派。他一方麵在範陽積極擴充力量,招兵買馬,積草屯糧,提拔重用胡人將領作心腹,撤換漢人軍官等;另一方麵又經常到首都長安,裝得對朝廷極其恭順,更加騙得唐玄宗的寵信。

安祿山為欺騙唐玄宗,使用的手段可謂無恥之極。他看到楊貴妃當時正得寵,於是請求給比他年輕十多歲的楊貴妃做兒子。以後行禮,他總是先拜貴妃後拜皇帝,唐玄宗奇怪而問他,他回答說:“我們胡人習慣是先母而後父。”這種故意做作的一套,居然使唐玄宗大為高興。安祿山在長安過生日,楊貴妃在宮中把他當作嬰兒似地脫去衣服,包在“繈褓”中,讓宮人抬著在宮中大笑大鬧,說是“洗兒”(嬰兒出生後三天洗身)。唐玄宗知道後,也跟著笑鬧觀看,並且賞賜宮人洗兒金錢、銀錢各十千。在詩人王建寫的記敘宮廷生活的宮詞中,其中一首即記述此事:

日高殿裏有香煙,萬歲聲來動九天。

妃子院中初降誕,內人爭乞洗兒錢。

由此可見,唐玄宗、楊貴妃對安祿山是沒有一點戒備心理的。

但是,朝廷中很多人還是覺察到了安祿山有叛亂陰謀,並積極上書唐玄宗,連太子李亨和宰相楊國忠,也多次告訴唐玄宗說安祿山必反。唐玄宗對楊國忠的鬼話一向是聽從的,唯有這一次正確的話卻反而不相信。後來對安祿山竟然信任到這種程度:凡有告安祿山將反叛的人,唐玄宗就將他捆起來送到範陽,讓安祿山親自處置。這種自己堵塞自己耳目的做法真是愚蠢之極。

天寶十四年,楊國忠等人向唐玄宗獻計,召安祿山回長安當宰相,另派三名可靠將領分別掌管範陽、平盧、河東三鎮的兵權。這是一條妙計,可惜唐玄宗對實施此計很遲緩。就在這年的十一月,安祿山已準備充分,公開叛變,率兵十五萬,從範陽長驅南下,向唐朝統治中心洛陽和長安進犯了。

戰爭初期,安祿山的部隊來勢凶猛。而唐軍呢,因為天下太平日久,國內已有一百多年不曾有過大的戰亂,一些州縣沒有武備,連盔甲兵器都鏽爛了;加上朝政腐敗,不少地方官都是貪生怕死之徒,所以一觸即敗。不到一個月,叛軍就渡過黃河,攻陷洛陽。安祿山登上皇位,國號“大燕”。天寶十五年(公元756年),安祿山攻下了潼關,唐軍全部覆滅。唐玄宗帶上楊貴妃,匆忙逃出長安,出走四川。途經馬嵬驛(今陝西興平縣西),隨行軍士殺死楊國忠,並逼迫唐玄宗賜死楊貴妃。

安祿山進占長安後,到處搶掠、屠殺,極其殘暴,無數村鎮變成瓦礫。人民忍無可忍,紛紛自動組織起來反抗。安祿山的官吏常常 被人民刺殺,嚇得躲的躲,逃的逃。

唐玄宗的兒子李亨在靈武即位,這就是唐肅宗。他任用郭子儀等大將,集合西北各路的軍隊,依靠淮南、江南的雄厚財力、物力,並向回紇等少數民族借兵,準備平叛;公元757年,安祿山被他兒子安慶緒殺死。唐軍收複長安、洛陽等地。唐軍士兵雖多,但缺乏統一指揮,加上糧食供應不足,士氣低落。史思明趁機率十三萬人進攻,結果唐軍大敗。史思明在鄴城(今河南安陽)取勝後殺了安慶緒,自稱大燕皇帝。接著,他又攻陷洛陽。後來,史思明被其子史朝義殺死。公元762年,唐軍再次收複洛陽,史朝義出逃後被迫自殺,其部下將領全部投降。曆時八年之久的戰亂終於平定了。

綜上所述,我們完全可以明白,“安史之亂”之所以爆發,根本原因是唐朝政府的腐敗且被野心家、兩麵派人物所利用。這與楊貴妃應該說是毫無關係的。有沒有楊貴妃,早已消失進取銳氣的唐玄宗及其唐朝政府也是腐敗的。有人硬要將這一切歸罪於楊貴妃,不過是傳統的、腐朽的“女人是禍水”的觀念在作怪罷了,根本不值得一駁。

楊貴妃是如何死於馬嵬驛的?幾乎所有的史籍均載楊貴妃死於馬嵬驛。不過,關於她是如何死的,卻有三種不同的說法。

其一,縊死於佛堂梨樹下。

許多史籍都說楊貴妃是被縊死的。如《舊唐書·楊貴妃傳》說:誅了楊國忠父子後,“四軍不散,玄宗遣力士宣問,對曰:‘賊本尚在’,蓋指貴妃也。力士複奏,帝不得已,與妃詔,遂縊死於佛堂。”《資治通鑒·唐紀》說:“上命力士引貴妃於佛堂,縊死之。”《國史補》說:“玄宗幸蜀,至馬嵬驛,命高力士縊貴妃於佛堂前梨樹下。”陳鴻《長恨歌傳》說:“上知不免,而不忍見其死,反袂掩麵,使牽之而去,倉皇輾轉,竟就死於尺素之下。”樂史《楊太真外傳》說:“上入行宮,撫妃子出於廳前,至馬道北牆口而別之,使力士賜死。妃泣涕嗚咽,語不勝情,乃曰:‘願大家好往。妾誠負國恩,死無恨矣,乞容禮佛。’帝曰:‘願妃子善地受生。’力士遂縊於佛堂前梨樹下。”這些史書所載都大致相似,都說楊貴妃是死於馬嵬驛佛堂。

其二,被亂兵砍殺而死。

據唐代詩人李益、杜甫、賈島、溫庭筠等所寫關於馬嵬驛兵變之詩,則認為楊貴妃並非縊死,而是被亂兵殺死。如李益《過馬嵬驛》中的“托君休洗蓮花血,留記千年妾淚痕”和《過馬嵬驛二首》中的“太真血染馬蹄頸。杜甫《哀江頭》雲:“明眸皓齒今何在,血汙遊魂歸不得。”杜甫此詩明言楊貴妃並非縊死,他作此詩時距馬嵬驛兵變僅六七個月。賈島《馬嵬》雲:“一自上皇惆悵後,至今來往馬蹄腥。”杜牧《華清宮三十韻》雲:“喧呼馬嵬血,零落羽林槍;傾國留無路,還魂怨有香。”溫庭筠《馬嵬驛》雲:“返魂無驗青煙滅,埋血空生碧草愁。”等等,都說楊貴妃血濺馬嵬驛。這就不是縊死,如是縊死,則不可能流血。“君王掩麵救不得,回頭血淚相和流。”白居易在《長恨歌》中描繪楊貴妃死時的情況,也很像是被亂軍所殺。尤其從當時叛軍亂砍亂殺楊國忠父子及其他人的情況看,亂兵是一路殺入玄宗的臨時行宮的,楊貴妃被殺勢必不能免。史書上記載楊貴妃被縊死,很可能是出於“為尊者諱”。

其三,係吞金而死。

還有人認為楊貴妃不是被縊,也不是被殺,而是吞金自荊劉禹錫《馬嵬行》雲:“綠野扶風道,黃塵馬嵬驛,路邊楊貴人,墳高三四尺。乃問裏中兒,皆言幸蜀時,軍家誅佞幸,天子舍妖姬。群吏伏門屏,貴人牽帝衣,低回轉美目,風日為無暉。貴人飲金屑,倏忽舜英暮,平生服杏丹,顏色真如故。”明確說楊貴妃是吞金而死。著名史學家陳寅恪先生在《元白詩箋證稿》中說:“寅恪所見記載,凡皆言貴妃縊死馬嵬,獨夢得此詩謂其吞金自荊疑劉詩‘貴人飲金屑’之語,乃得自‘裏中兒’,故有此異說耳。”又說:“吾國昔時貴顯者,致死之法多種兼用,吞金不過是其一。楊妃縊死前,或曾吞金,是以‘裏中兒’傳得此說,亦未可知。”

以上三說,究竟哪種說法更接近於事實呢?

被砍殺而死的可能似乎不大。這種說法均來源於詩人,想象和渲染的成分比較大。試想,楊貴妃畢竟還和唐玄宗、高力士等人在臨時行宮內,兵變的軍士也隻是圍住行宮脅逼唐玄宗,如果衝進去殺楊貴妃,情況恐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玄宗的性命恐怕也就不在了。這不是這次兵變的目的。

吞金而死的可能性也不大。吞金雖是傳統死法之一,但這種方法一是令死者萬分痛苦,二是不會迅速致死。在當時,兵變策動者希望的是迅速達到目的,必然要求貴妃速死。從唐玄宗而言,也希望迅速平定兵變,而隻有貴妃速死才能達到此目的;同時,唐玄宗對楊貴妃畢竟還是有相當感情的,雖然事出無奈隻能舍棄貴妃,但想來不會讓她用萬分痛苦的方法去死。劉禹錫此說,是聽“裏中兒”所言,不足言。

剩下的就隻有縊死之說了。史書記載說,兵變的軍士是圍著行宮的,他們要等著貴妃死,而且不信唐玄宗會真正“賜死”貴妃。所以,楊貴妃死後,唐玄宗隻好讓人將貴妃屍體放在床上,抬到院子中,叫領兵的將軍陳玄禮等人進來看。陳玄禮等人細看貴妃確實死了,於是出去向軍隊宣布,軍隊才解圍並同意繼續西進。 兵變終於結束了。

不過,正因為是匆忙縊死,於是就引出了另一個話題:楊貴妃在馬嵬驛究竟是否死了?

楊貴妃之死值得同情嗎?對楊貴妃在馬嵬驛的慘死,曆來拍掌稱快者有之,撫膺歎息者有之。不過,對她予以惋惜和同情者,始終是多數。

雖然中國素有“紅顏禍水”之說,就是楊貴妃本人在被賜死時自己也說:“妾誠負國恩,死無恨矣。”不過,多數人還是認為,楊玉環並不是一個政治女性,她對安史之亂這場大難,負不了什麼責任。她隻不過是為唐玄宗的誤國之過作了替罪羊。

在武則天時代結束後不久出生的楊玉環,選擇的是一條與她的婆婆的婆婆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她用不著吃力地耍弄權術詭計謀求榮華富貴,她自有豐豔的體貌、過人的聰穎,僅憑天生麗質、輕歌漫舞就博取了君王的歡心,有了想要的一切。但她並不要權力,寧願輕鬆地盡情享受人生,因為她懶散的本性決定了她成不了一個鐵石心腸的政治人物。

然而,政治這個東西卻不是你想避就能避開的。裙帶關係把她同天寶末年的奸相楊國忠和極度揮霍的楊家五兄妹這些鬧得民怨沸騰的家夥緊緊拴在了一起,她自覺不自覺地陷在家族主義的泥潭裏無以自拔。當以討楊國忠為名的安史之亂爆發後,她的楊氏家族麵臨滅頂之災,為救楊家,她一反常態,貿然涉足幹政,力阻唐玄宗欲作出親征和讓太子留守監國的決定,由此埋下她與太子的矛盾。這正是馬嵬兵變的策劃者非要她一死的真正原因。

雖然楊貴妃隻能接受讓她慘死的命運,但是,明眼人都清楚,她終究不是一個有雄心或野心的政治女性,她隻是被政治風雲席卷而去的一個不幸女人。於是,許多人對於她的死寄予的是惋惜和同情,於是就有了《長恨歌》、《長恨歌傳》,有了“禍端自是君王啟,傾國何須怨玉環”之類千餘年不絕的詠歎。

這裏,抄錄幾首唐代詩人詠歎楊貴妃故事的詩歌:

其一,韋莊《立春日作》:

九重天子去蒙塵,禦柳無情依舊春。

今日不關妃妾事,始知辜負馬嵬人。

此詩寫於唐僖宗中和元年(公元881年)。前一年,黃巢率農民起義軍攻入長安,皇帝唐僖宗又沿著當年唐玄宗西逃的老路,一直逃到四川成都。詩人有感於此,寫了這首七絕詠此事。詩的意思是:住在深宮裏的皇帝被迫逃難了,可長安的柳樹依舊帶來了春意。這一次逃難可再沒有理由把責任推到宮中妃妾們身上了,其實當年也是冤屈了在馬嵬坡被殺的楊貴妃啊!

其二,羅隱《帝幸蜀》:

馬嵬煙柳正依依,又見鑾輿幸蜀歸。

地下阿瞞應有語,這回休更怨楊妃。

此詩與韋莊的《立春日作》寫作時間差不多同時,而更進一步諷刺了那些自作自受的皇帝和貴族們。此詩的意思是:馬嵬驛的柳色依然是那麼迷人,從這裏又一次看見逃難到成都去的皇帝歸來了。在陰間的阿瞞(唐玄宗李隆基的小名)有話說了,上次說是楊貴妃造成的,這次又怨宮中的哪位妃嬪呢!

韋莊和羅隱這兩位詩人,算是替楊貴妃說了幾句公道話。把國家弄得一塌糊塗,民不聊生,最後被趕出了京城,這種結局當然是皇帝自己造成的,怎麼能去往女人身上推呢!

由於楊貴妃一生傳奇的經曆和特殊的身份,導致了中國文學史上一種文學現象的出現,這就是以其故事為創作題材的“貴妃文學”。那麼“貴妃文學”有哪些內容?“貴妃文學”在描寫對象上,除了楊貴妃外,還有唐玄宗,又集中於馬嵬坡事件;在形式上則以詩歌、小說、戲劇三者為主。曆代以此為題材創作的文學作品是大量的,且膾炙人口之作亦不在少數。

在中國文學史上,開“貴妃文學”之先河者為與楊貴妃同時代的大詩人李白。天寶元年(公元742年)秋天,李白奉詔入長安任翰林學士,此時正是楊玉環為“宮中娘子”之際,他根據自己對楊玉環的耳聞目睹,寫下了著名的三首《清平調》。這一組詩在極力描述楊玉環美貌的同時,不僅以極為含蓄的手法對她的所作所為進行了深刻的譏諷,而且還用“雲雨巫山枉斷腸”七字,不著痕跡地揭露了她曾為壽王妃之事。對此,元人蕭士贇在《分類補注李太白詩》中已慧眼識之,他說:“傳者謂高力士指摘飛燕之激怒貴妃,則‘雲雨巫山’不尤甚乎?此雲‘枉斷腸’者,亦譏貴妃曾為壽王妃,使壽王未能忘情,是枉斷腸矣。”

與李白同時代的另一大詩人杜甫,亦有這方麵的創作,其《麗人行》、《北征》就是這方麵的代表。在《麗人行》中,杜甫因看不慣楊氏兄妹的荒淫奢侈而批評了他們的暴發戶嘴臉;在《北征》中則針對馬嵬坡事件寫下了擲地有聲的“不聞夏殷衰,中自誅褒妲”這十個字。杜甫在詩中將楊貴妃比作殷周時期的妲己與褒姒,而又用一個“誅”字冠之於前,說明詩人當時對因楊貴妃而發生“安史之亂”之切齒之恨已是到了無可複加的地步。所以,清人浦起龍在讀了杜甫的這十字後,即以“痛快疾書”四字稱譽之。

雖然李白和杜甫這兩位盛唐時期的大詩人都介入了“貴妃文學”的創作,但真正使“貴妃文學”形成一種潮流的,則得力於中唐時期的詩人白居易。唐憲宗元和元年(公元806年),三十五歲的白居易與友人王質夫、陳鴻“攜遊”座落在今陝西周至縣的仙遊寺,當話及五十年前的楊貴妃與馬嵬坡事件時,“相與感歎”,於是寫下了被後人稱譽為千古絕唱的《長恨歌》。全詩共120句830字,從楊貴妃的生一直寫到死,可以稱得上是一篇標準的楊貴妃詩體傳記。在詩中,白居易雖然采用“大惡則諱”的手法,將楊玉環曾為壽王妃的曆史真實有意略而不談,但對她入宮後與唐玄宗荒淫奢侈的生活卻作了著力鋪排,而潛藏於詩人心靈深處的“長恨”也就借此得以充分反映。詩人究竟“長恨”什麼呢?雖然學術界對此有很大爭論,但“長恨之恨,是恨皇帝有欲而不節,因而便有所惑,而這種皇帝之惑,必然貽害百姓,也貽害了皇帝自己”(周嘯天《〈長恨歌〉箋說稿》),這一認識還是被大多數學者所讚同的。盡管白居易對楊貴妃的認識與李白、杜甫相比不盡相同,但《長恨歌》問世後,即為廣大民眾所爭相吟唱,流傳極廣,所謂“童子解吟《長恨歌》”,就是對當時情況的一種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