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淚痕快要風幹的時候,路也到了盡頭。她睜開眼,天光氤氳裏,那白玉石桌台已爬滿了青苔,蜿蜒錯落成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而石桌一旁,此時安靜地坐著瑾暄。一張蒼白薄麵透著深深倦容,目光空洞地盯著那幢建築。
順著瑾暄的目光看去,那棟屋子迅速從記憶中破土而出。鮮活的曾經開始曆曆在目,一直直到它在火海裏呻吟,傾頹。
紅牆青灰瓦,再怎麼返修,都不是多年之前的那棟屋子,生氣勃勃的花羽樓。
瑾暄依然是沒有動,削瘦的身形似乎在這裏坐成了永恒。隨著他枯槁的神色,一起慢慢沉澱。他大概沒有發現身後靜悄悄走來的凝梵。他大概也在想念那年的瓊瑤園,花海連綿,這一條熱鬧繁華的花道盡頭,青石桌邊,那小女娃手執月玫,一路搖搖晃晃的歡騰著,清澈的眸子對著他天真無邪地笑。
兩道身影映襯在這個似乎時間凝滯的空間裏,有這麼一瞬,凝梵似乎能看到瑾暄的悲傷,如同一個巨大的黑淵,旋轉著拉扯,仿佛要吸走他身邊的一切。她看不清,也無法靠近。
眼前的情境,迅速渲染開來,在凝梵的腦海裏如拉開的帷幕,慢慢顯露出幕後的戲劇。他坐著,她站著,他的懷裏抱著姐姐的紅嫁衣。。。。
戲劇想要繼續推進的時候,凝梵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世界在轟鳴,在耳邊回蕩著尖銳的喧囂,她雙手用力地捂著頭,想要將疼痛驅走,可是每每想到姐姐的紅嫁衣,就再次痛不欲生。是的,姐姐的紅嫁衣,誰是我的姐姐?姐姐的紅嫁衣,她要嫁給誰?
當再一波疼痛襲來的時候,她遙遙墜落的身體倒進了一個溫暖的臂彎,纖細而蒼白的手,用力地挽住,生怕摔碎了她似的。
映入凝梵眼簾裏的是一張憔悴的臉龐,蒼白,帶著焦慮,像一隻困獸,微亂的頭發隨風飄揚,胡渣在臉上阡陌,可他依然對著她溫柔笑了笑。
“怎麼了?還好吧?”他說,淡淡的語調,透著深深的疲倦與哀傷。
“沒事了。”不知道為什麼,凝梵此時竟清醒得有些可怕,清醒得要逃離這個人。她看不得這個人的憔悴了,怕看的久了,自己也跟著心碎了。可是她知道自己有比這些更重要的事需要做,即使,會死。
是的,也許會死。或許會死的很慘。也許會再也回不來,回不來見見這個男人。孩童時的戲語,恐怕永不能作數。這一生,怕是再也沒有機會,為他穿了紅嫁衣,坐在他的花轎上。
突然間,在瑾暄還沒回過神來之前,凝梵嫣然一笑,似一朵錯開在冬季的月玫,孤獨而美麗。她的手捧著瑾暄蒼白麵頰,感受著胡渣的質感,她的唇覆在他的唇上,她的眼睛戲謔地看著他的疑惑。
這一切來得太快,快到瑾暄來不及掙紮就沉淪在這甜蜜的擁吻裏,似夏末的花蜜香甜,伴著花香芬芳,欲罷不能。
他開始霸道地回應,舌頭肆無忌憚地闖進凝梵的貝齒間,糾纏住她的丁香小舌,那柔軟甜蜜的觸感,他似乎要吸盡了一樣狠狠吮著。
狠狠擁吻,將這輩子的永不可能都擁入骨髓,都吻到天荒地老。
良久,瑾暄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凝梵,麵色上帶著微微紅暈,“梵兒,你信我。”
說完,他轉身離開,留下凝梵,繼續怔在這短短五個字裏。
“梵兒,你信我。”
堅定的聲音,如同他堅定的背影,緩緩刻入天光裏。此時,凝梵臉上竟也帶著一抹笑,詭異的色彩,不屈如鬼魅,傾國傾城的美麗。
這一夜,鈺慧堂裏散出了溫潤的玫瑰香,鮮紅的花瓣飄蕩在水裏,親吻著如雪脂般的肌膚,凝梵閉眼靜默地躺在木盆裏,麵無表情的臉龐,浮著一層淡淡胭脂色。一個俯身,她猛紮入水中,花瓣攢動間,水麵又恢複了寧靜。
而此時,她的思緒卻如同暗流急湍,奔馳著呼嘯今後的各種打算。紛繁的頭緒間,凝梵似乎看到了一毫微光,那一瞬,她破水而出,濺起的水幕落下,花瓣紛飛,帶著水光的迷幻,她臉上亦是邪魅的笑,一同沉入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