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行71(1 / 1)

光明行 第七十一章 生活是小說

翻來覆去折騰了整整一個美好的夜晚,我還是隻能用這一句話來開這篇小說的頭:

“知道嗎,新街拐彎那個理發的女孩說她第一願望是做詩人!”

這話說出口也就完了。因為我那群兄弟正猛灌生啤,我這話被淹沒進了叮叮咚咚的喉頭抖動聲中。

當時,好像——確乎沒人對這句話產生興趣,連句玩笑都沒人開,這似乎有些隱隱的不正常。我隻能這樣解釋:我這幫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兄弟早已超越了“想”的階段,已經付諸實踐,甚至已有了那麼兩三分“詩人”模樣了。

直到我在寫這篇小說的時候,我才發現生活原本就是一篇妙手天成的絕作,或許它並不以出奇而製勝,但卻讓你回味無窮。

小鎮生活平靜如風,城裏的燈火照耀不了小鎮,小鎮太安寧,安寧得使人不想去掀起或製造點風波。仿佛一切都如花開花落,順理成章。

所以,對那個女孩的存在我似乎真不曾想過或許還有其他什麼意義。

平心而論,那個女孩對我的好超過了常人,盡管我一向並不太重視我頭皮以上的部分,因此很少給她的經營增加收入,但女孩終於在那晚托著我的臉端詳良久說我這人既風趣又實在還有幾分詩人氣——我為用第一人稱感覺臉紅——我從不曾暗示過我和所謂的詩人有什麼聯係。但女孩的手很柔很容易讓人想起《詩經》中那句“手若柔荑”,理起發來極仔細,像古時的紅衣小女子繡花。當然,這都是她的手在我頭頂工作時才會有的,其他人來了,多是她那還不諳世事卻天資聰穎的徒弟去對付。她用雙手托了我的臉在鏡中左看右看,建議我留長發,說是符合我的臉型和氣質。後來我還是不留長發,因為職業的關係,更因為我這人生平貪圖簡單,當然,也因為——其他不太好說的心情。但她纖纖的手托了我的臉在鏡中端詳的神情以及被她的手觸過的臉的那些部位的特別感覺至今還被我無事時溫習。

我這人一向被兄弟們罵作是不解風情的笨蛋,我就真沒意識到事情似乎已經不平常起來。最後一次見她也是晚上,她神情黯淡,這一點我倒特別敏感,隻是居然我還有心情打趣她:

“要做詩人可不能這樣愁眉苦臉,詩人又不是愁出來的。”

“生活是詩嗎?”她說,“生活是小說!”

我還想逗逗她開心,便做出一副真誠的模樣:“所謂的詩不是寫成漢字的那玩意兒,其實應該是最真最善的東西,比如你就沒發現嗎,你就是一首好詩。”

她垂下眼去,深深地歎了口氣:“人老是把真的開成玩笑,誰懂得還有人把玩笑當成真的呢?”

幾天後我參加了她的婚禮,她的丈夫是我過去的兄弟,就是那晚喝生啤的那群中的一位。隻是他早已不寫詩而去販女人的鞋襪之類的去了。

“全靠了你,兄弟!”他一臉喜氣,“不是你說她想當詩人,我還找不到突破口呢。不過還是累得夠戧!”他把聲音放低,“聽說,當時她一直偷偷喜歡著另一個人。”

我心裏一涼。

這事不久,那個和我瘋玩一氣的女孩忽然神色嚴肅地告訴我,經過認真思考,她決定把我納入“正常軌道”。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生活是小說,不是詩,懂嗎?”那一刻女孩忽然長大了許多,“你仔細考慮考慮!”她說。

經過一夜的考慮,第二天我打電話給我那幫兄弟,宣布我的一個鄭重決定:從今以後改弦易轍寫小說了!

兄弟們當即便在電話那端嗷嗷地樂,歡呼又找到了個“撮”一頓的理由,還煞有介事地為我舉辦了一個“歡送會”,說恭喜我的“從良”。

那一晚兄弟們喝得滿麵紅光喜氣洋洋,我醉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