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看著禺疆,禺疆的黑色披風上綴滿星星點點的白雪,悲傷地望著立脫中箭的一幕。
禺疆為什麼這麼做?
射殺哥哥,需要多少勇氣!
禺疆想當選攣鞮氏部落單於,立脫必須死,必須死!
可是,何必射殺親哥哥?
……
幾十個騎兵圍著倒地的立脫,不知如何是好。
倫格爾小眼緊眯,看著沉步走來的禺疆,目光凜凜。
這絕非意外。
倫格爾目不轉睛地看著禺疆,研判著他的表情。
禺疆很悲傷,卻並不焦急。
倫格爾揣測,莫非是他射殺了單於?
禺疆略抬右臂,麥聖帶三個護衛走上前,抬起奄奄一息的立脫,在眾騎兵驚詫的目光中,策馬絕塵而去。
塞南揚聲道:“立脫單於在和一隻凶猛的豹子搏鬥的時候,不小心被豹子咬了頭,吞入腹中,不幸身亡。諸位記住,立脫單於的弟弟,禺疆,為哥哥報仇,射殺了豹子。”
他狠厲的目光掃向眾騎兵,騎兵終於明白那射殺立脫的冷箭是誰發的,震驚地麵麵相覷。
塞南接著道:“今日在場的每個兄弟,隻要管好嘴巴,就可以繼續為攣鞮氏部落單於效命,否則,禍從口出,你們的家人將會因為你們說錯了話而喪命。”
眾騎兵隻能接受這個事實,掩去了震驚,遵從禺疆的命令。
一個騎兵跨出三步,道:“我們不會為家人擔心,因為我們很清楚,我們效命的,不是單於,而是攣鞮氏部落的單於,是攣鞮氏部落的英雄。我們相信,禺疆是我們攣鞮氏部落的大英雄,也將是我們的新單於。”
又一個騎兵慷慨道:“在草原上,強者,就不會被別人殺死,就是英雄!讓我敬服的,隻有大英雄。”
眾騎兵紛紛附和,響亮的聲音傳出山林,飄向更遠的地方。
禺疆目光炯炯,沉聲道:“好!諸位是攣鞮氏部落的勇士,隻要表現出眾,我會看得見,該賞就賞,該提拔就提拔。從今往後,諸位會比別人吃得更好、穿得更暖,明白嗎?”
“明白!”騎兵們響亮地齊聲應答。
聽聞震耳欲聾的應聲,洛桑不免心生悲涼。
早就聽聞胡人嗜血凶殘,果然如此。
還在寒漠部落的時候,闊天說,在胡人部落,父子、兄弟互相殘殺很普遍,而部民並不會可憐、同情死者,反而稱讚、佩服勇猛的殺戮者,因為,胡人認為,強者才能在草原生存下去,才能保護本部落不受其他部落欺負。
胡人這種想法,當真殘酷、可怕。
在北方的草原,英雄、強者受人尊崇、敬服、擁護,禺疆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才膽敢在眾騎兵麵前射殺兄長。
立脫在狩獵中意外身亡,部民並沒有懷疑,次日,舉行葬禮。
那具無頭屍體安放在生前居住的寢帳,午時,葬禮正式開始,三個歌手騎著白馬、圍著營帳高唱哀歌。悲傷的曲調與樂聲回蕩在寒涼的北風中,感染了所有部民,攣鞮氏部落議事大帳前麵的廣場,悲傷彌漫。
愛寧兒穿著喪服,站在寢帳前,似乎已經風化成雪人,全身僵硬,麵無血色,周圍的人和事,與她無關。
禺疆不讓楊娃娃參加葬禮,她遠遠地望著愛寧兒,望著風雪中的葬禮,默默為死者祈禱。
想起那次談話,想起立脫在風雪中漸行漸遠的背影,孤單,蕭索,荒涼。
她很難過,感歎世事無常。
他說他想找一片安靜的草原,過著牧羊人的清靜日子。
冰溶不在了,對立脫來說,死,也許並非災難。
洛桑站在她身後,看見愛寧兒呆若木雞地站著,心生憐惜。
愛寧兒喪母,繼而喪父,接連的打擊,能否承受得住?如果她知道殺父仇人是誰,會不會恨禺疆?假若公主知道立脫是被兄弟射殺的,會如何看待禺疆?
突然,愛寧兒尖聲叫道:“阿爸……”
她不顧一切地衝進寢帳,黑妹立即跟上。
哀歌結束後,是狂歡的酒宴,寓悲傷於全民狂歡中。
夜幕完全籠罩了草原,屍體方才下葬。
草原上的墓地,向來踩得平整,野草長出來,不留任何痕跡。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被草原所掩埋、遺忘。
接下來的十日,積雪消融,陽光燦爛。
斑斕的光影中,走來兩個男子,一個低著頭,麵有愧色;一個容色蒼白,望著一展無垠的草原,目光悠遠。
“哥哥,傷口還沒痊愈,歇幾日再走吧。”禺疆止步,聲音低沉,飽含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