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卷起草屑與灰燼,分外淒迷,中年婦女仍然嚶嚶啜泣,兩個小孩呆滯地坐在地上,疲倦地傻愣著,幾個部民唉聲歎氣……
……
這日之後,每日黃昏時分都會上演一兩場火災,不是草垛,就是部民的牛圈羊圈馬槽。
接連六七日,部民損失慘重,人心惶惶,流言蜚語滿天飛。
有人說天神發怒了,有人說應該是有人惡意縱火,還有人說,禺疆一回來,冰溶和左大將薩北就雙雙死去,他是我們部落的災難,冰溶說的沒錯,我們不能讓他留在這裏,一定要把他趕走。
更多的部民,每日清晨跪在草地上,麵向東方,朝著冉冉升起的太陽虔誠地朝拜;每日晚上趴在星空下,對著月亮恭敬地祈禱。他們祈求天神、太陽神、月亮神的寬恕與佑護,懇切地禱告上蒼:讓他們安然度過這個嚴寒的冬天。
已經是第七日了。
禺疆獨自站在一棵樹下,負手而立,魁梧的身軀在黃昏的霞光中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寒涼的秋風掠起他的黑發,黝黑的臉孔上映著斑斕的霞光,卻像是一抹血色。
他望著無邊無際的長空,黑眸如覆冷霜。
身後不遠處,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不急不慢,悠然淡定。
禺疆並無回頭,知道是倫格爾,隻有倫格爾的腳步聲是這樣的。
倫格爾站在遠處觀察禺疆有一會兒,讓他驚詫的是,禺疆的背影似有一種“單於”的感覺。
這一生,他沒有敬服過誰,他心中的英雄,隻有自己。
而與自己實力相當的禺疆,攣鞮氏部落老單於的小兒子,他不得不承認,禺疆確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英雄,弓馬騎射樣樣皆井,處事果斷,心狠手辣,是他當選單於最強勁的對手。
“禺疆兄弟,明日是第八日了,你的忍耐真讓我驚訝。”倫格爾與他並肩而立,遙望他所遙望的,目光一如寒涼的秋風,冷意襲人。
“倫格爾兄弟,讓你驚訝的事,應該不止這一件吧。”語聲低沉,禺疆調侃道。
“十八年沒見,禺疆兄弟確實讓我佩服。還有一件事,做兄弟的,羨慕得很。”倫格爾笑道,幼年情誼已經久遠,也很模糊,腦中浮現的是一張純淨玉致的臉、一種與眾不同的聰慧、膽識與氣度。
見他沒有回應,倫格爾不無惋惜道:“禺疆兄弟擁有一個聰慧客人的女子,可惜,我已有一位閼氏,卻遠遠不及她。”
禺疆淡淡一笑,“沒想到倫格爾兄弟也是憐惜女子之人,擁有她,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運,也是最大的幸福。”
倫格爾幹笑兩聲,“既是如此,禺疆兄弟為什麼讓她身陷危險之地?”
禺疆精眸熠熠,麵色微斂,“或許,對她來說,危險並不可怕。她與眾不同,你有所不知,她這顆腦袋,抵得上你那三千鐵騎。”
倫格爾濃眉高挑,驚詫道:“哦?這麼誇張?我越來越好奇了。”
禺疆麵色一沉,冷鬱道:“你最好不要好奇,她已經是我的閼氏。”
“哈哈……”倫格爾失笑,“做兄弟的,我還會跟你搶閼氏不成?你也太小看我了。”
“你找我不會隻為好奇我的閼氏吧。”禺疆戲謔道。
“自然還有要事。”
倫格爾已經知道,禺疆很在乎那個男裝打扮女子。
最大的幸運?最大的幸福?
看得出來,禺疆在乎她,視她為生命,難道她的腦袋真的抵得上三千鐵騎?
世間真有這樣的奇女子?再怎麼聰慧的女子,也比不上男子吧。
如此想著,倫格爾更加好奇了。
“禺疆兄弟如此精明,想來應該猜到我找你何事。”
“大火燒了這麼多天,是時候停止了。”暮色四合,禺疆的眸色冷沉得讓人發寒。
“你說得對,再這樣燒下去,今年冬季,我們就要天天去打獵、擄掠了。”倫格爾開懷一笑,調侃道,“哈青都命人暗中縱火,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我們早就識破他的詭計。他那點心思,肯定比不上你。”
禺疆沒有回應,麵色沉靜。
倫格爾饒有興趣地問:“如果部民知道是他讓人放火,你說會怎麼樣?”
禺疆咬牙道:”哈青都必死無疑,隻是,他的兩千騎兵……”
倫格爾目光炯炯,“這個不難辦,對了,那晚黑色陌突然出現,是你安排的嗎?”
禺疆心中一動,不動聲色道:“十八年沒見,我回來自然要去看看他,你懷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