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我急忙道,“陛下,此事不可兒戲。”
“為什麼?”
“此事以後再說吧。”
“哦。”司馬衷站起身,依依不舍地看我,“容姐姐,朕該走了,你好好養病。”
我頷首,他走了幾步,頓住腳步,吩咐宮人道:“今日午膳後把容姐姐的用物搬回昭陽殿。”
這句話的語氣雖然不具半分帝王威嚴,卻有點不容反駁的意味。
我愣了一愣,忽然間覺得,自我嫁給他,這個失智的皇帝並沒有對不起我;癡傻、失智不是他的錯,無力保護我也不是他的錯,大晉王朝內亂頻生更不是他的錯。雖然他沒有盡到身為帝王的職責,卻盡他的微薄之力嗬護我。
那麼,我對得起他嗎?
從一開始,我就看不起他、鄙薄他,繼而做出很多對不起他的事。
多少有些愧疚,但是,我不後悔。
當晚,我和碧淺搬回昭陽殿,奇怪的事,司馬衷沒有下詔複我的後位,不知道是張方阻攔,還是司馬穎暗中阻擾。因此,我住在昭陽殿,沒有任何身份,卻享受著皇後的尊榮。
這日,貴人在含章殿設宴,宴請皇太弟司馬穎,還邀請了我。
“貴人邀請皇後,不知道安的什麼心,皇後去赴宴嗎?”碧淺擔憂道,“皇太弟也在,皇後……”
“去。”我坐在妝台前,看著鏡中蒼顏如雪的女子。
該見的,總歸要見,躲避不是法子。
碧淺嘀咕道:“其實,皇後大可婉言拒絕,就說傷病未愈、身子不適。”
我取下發髻上的珠簪釵鈿,將紅色的玉刀插入發髻,“距午時還有半個時辰,先去花苑轉轉。”
她扶起我,離開昭陽殿。
百木開始凋零,秋風橫掃之下,黃葉自枝頭飄落,在風中飛旋舞動。踩在落葉上,咯吱咯吱地響,像是心撲通撲通跳動的聲音。
“皇後,皇太弟在前麵的風亭,那女子是誰?”後麵的宮人說了一句。
“多嘴。”碧淺輕叱道。
我望過去,風亭中站著兩個人,司馬穎,孫瑜。
男子軒昂挺拔,俊顏皎皎,雪白長袍,氣宇高蹈;女子風姿楚楚,巧笑嫣然,清雅衣裳,玉致脫俗。
他們如同從仙界下凡的金童玉女,談笑如風,廣袂飄拂,翻卷在一起,舉案齊眉。
時而交頸親昵,時而輕擁攬抱,時而輕吻螓首,她羞窘地垂眸,他脈脈地凝視,令人豔羨。
隱隱作痛的心,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劇痛襲來,幾乎令我窒息。
碧淺及時扶住我,不然我也許就軟倒了。
這樣的情景,意料之中,可我沒料到,這麼心痛。
這樣的結果,是自己造成的,怨不得任何人。
含章殿的正殿擺開宴席,金玉琳琅,珍饈誘人,美酒飄香。
我踏入大殿的時候,司馬衷,碧涵,司馬穎,孫瑜,已經在座。我不再是皇後,司馬衷的身旁人自然是碧涵,我的宴席與司馬穎二人的宴席東西相對。
“容姐姐快坐。”司馬衷興致高昂地說道,“為容姐姐斟酒。”
“謝陛下。”我坐下來,碧淺跪坐在我身後。
自從我進殿,司馬穎的目光就從未轉過來,不是低垂著,就是看著別處,或與嬌妾低聲言談。
那種悶痛,很沉,很重。
近看之下,這大半年來,他沒什麼變化,唯一變了的是,他對我的態度……
還是那張魂牽夢繞的俊臉,還是那雙朝思暮想的眼眸,還是那個舉世無雙的男子。
可是,他不屬於我了,因為,他的心中不僅僅隻有我。
碧涵裝扮得明豔動人,桃腮紅唇,金珠釵,金步搖,金光流轉,刺人眼目,一襲紫紅的宮裝華貴繁複,完美展現出她尊貴的身份與端莊大氣,倒襯得我為誰服喪似的。
她盈盈笑道:“今日皇太弟賞臉赴宴,吾倍感榮幸,吾敬皇太弟與夫人一杯。”
司馬穎含笑舉杯,孫瑜亦舉杯,遙遙相敬,引袖飲酒。
“此次陛下出征,驚險危難不斷,所幸皇太弟舍命護駕,陛下才得以安然回宮,姐姐也應該敬皇太弟一杯。”碧涵黛眉微挑,笑容滿麵。
“那是應該。”我舉杯遙敬,朝對麵的男子微笑,“敬皇太弟。”
他從容舉杯,終於正眼看我,目光冷冽,“客氣了。”
我引袖,一飲而盡,這酒香醇清甜,容易入口,很好喝。
接下來,歌舞助興,在舞袖的繽紛、裙裾的旋轉中,他與身邊的女子言談甚歡,親昵得如同一人,向我炫耀他們的恩愛與情深。
他不再看我一眼,專注於美酒佳肴與歌舞美人,如此甚好,冷酷一點,決絕一點,就不會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