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狐狸出穀時才十二歲,正是年少。
他背著個竹背簍,踏著雙草鞋,看上去單純又稚嫩,眼神裏有著難得的倔強。
隻是這倔強,在後來精明深沉的裴盟主眼裏消失得一幹二淨。
天狐穀依山傍水,誰擱這兒心情都得好上幾倍。
但是,未來的南天帝大人現在心情很不好。
南承天冷著張臉打量他,過了很久才哼一聲:“我欠你錢?”
少年撇過臉,不說話。
一旁的老者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摸著老長老長的白胡子,笑得眉毛都抖擻起來。他身後拖著條長長的尾巴,頭上的白布好像遮著什麼一動一動的東西。
他撞了下裴楠,少年這才抬起頭,一字一頓道:“我錢多得能砸死你。”
說著這麼挑釁的話,表情卻如此平靜而理所當然,南承天想,也隻有這種不經世事的小孩子才說得出來。
老者語重心長地說:“裴楠,你以後的主人就是他了。”
裴楠很是不屑,挑眉道:“我一是天狐繼承人,二是北明盟下任盟主,就算我打算履行承諾,你也不應該……”
他眼神看向別處,好半天才歎口氣,打算實話實說:“鍾叔,上次偷偷出穀,就是這人……把你珍藏的那些……”他一笑,幸災樂禍地看著南承天。
鍾叔瞪大眼睛,嘴皮子抖了好幾次,“你說那個春那啥圖?”他繼而轉頭怒視南承天,“小天帝,你這可不厚道啊,鍾叔年紀大了,就這點愛好,你何其忍心!”
他無辜而委屈地看著麵前的人,南承天無奈搖頭,“我……我當時以為裴楠是清白人家的乖小子,心裏對他也有親近結交之意,當時看到他藏起來的這些圖,實在氣憤,就忍不住痛斥他。”
鍾叔鼻孔朝天,皺眉,“等會兒,你什麼意思,要換我在那兒,你也?”他做了一個撕書的動作。
南承天頭搖的特別快,“不不不,我保證給您獻上珍藏版,要多少有多少,我給您找齊了。”
這回老狐狸高興了,後麵的尾巴都差點搖起來,他拍拍南承天的肩膀,笑道:“沒事,現在也不遲。”
站在旁邊的那根木頭——裴楠,唯獨聽到“小天帝”三個字的時候愣了一下,其他時候真是臉皮都懶得動。
這是裴楠和南天帝的初見,十分不好。
南氏的人隻知道跟在南承天身邊的那個少年叫阿楠,其他啥都不曉得。
他不愛說話,開始還經常幹點傻事,後來慢慢懂得了世故,人越來越圓滑。
也越來越大膽。
一日深夜,他闖入了南承天的密室,那人正在仔仔細細地勾勒畫上的女子。
察覺到他進來後,南承天身體一震,轉身吼他:“滾出去!”
結果自然是裴楠被打得鼻青臉腫,他諷刺地看著南承天,“你從來不打我。”
“你也從來不逾矩。”南承天一句話頂回來,他真的生氣了,“最近修為長了,膽子也跟著肥了!阿楠,守好你的本分!”
裴狐狸笑起來,這笑容讓南承天有些恍惚,當初那個直衝衝卻簡單得可愛的少年,到哪兒去了。
“她是誰?”
“誰?”
“畫中人。”
南承天沉默。
裴楠冷笑一聲:“請問南天帝大人,她是不是祿大人的妻、子,骨塵?”
他特意加重了“妻子”兩個字,果然南承天的臉色變了。
裴楠被狼狽地打了出去,抬頭看到微微揚起的嘴角,有點痛苦。
“阿楠,你變了。”
這是他跟著他的最後一天,見到他的倒數第二麵。
南承天大踏步走出去,聲音沒有任何起伏,“裴楠,滾出我的地盤。”
字字如刀,刀刀見血。
裴楠卻在地上放肆大笑起來。
南天帝,你真傻。
我姓裴,不姓南。
我不是你的阿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