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下）
第二次看到同樣的畫麵，莊小北還是失神了，雖然明知道他不是好人，明知他收她為徒別有目的，可她還是忍不住留戀那一句話的溫暖。
寧真修走到她身邊，伸手環住她，垂下頭，在她耳邊輕歎一聲，“等了很久，真的是很久……等著殺你。”
又是同樣的一句話，莊小北的眼眶有些濕潤，她能預料到下一刻，師父一手執劍，劍穿腹而過，快速而決絕，他絲毫沒有猶豫。
果然不假，下一刻，她能感覺到冰冷的劍身入骨，劍和骨頭摩擦發出的聲音，讓她冷的忍不住打哆嗦，粘稠的鮮血噴湧而出，散發出一陣腥氣，莊小北顫抖著雙手，握住腹部的劍柄，那上麵，師父白淨的手指沾不上一絲鮮紅。
“為什麼？”她聽見自己這麼說。
為什麼，問的是師父，也是在問自己。
“殺人還需要理由麼？”魔界的皇族，天生為殺戮而生，徒弟而已，在殺戮者心中，仍與螻蟻無異。
那麼自己呢？莊小北感覺不到痛，因為這一切隻是問心陣虛化出來的假象，可她仍是覺得心中似乎有一種情緒幾乎不受她控製，將要破膛而出。
為什麼她進了這問心陣，會出現這種情況？
她想不明白，死後成為僵屍的那麼多年裏，對於生命的渴望，已經被歲月磨得不是那麼強烈了，縱使師父收她為徒，而後又將她棄之不顧，她也隻是自欺欺人的認為，師父這麼做是有他的道理的，跟著他在人界遊曆了那麼多年，雖然他無惡不作，卻不曾傷過誰的性命，而她，被師父困住，又差點死在控靈球下，可……她不是沒死麼？
隻是這問心陣中，一次兩次，出現的都是師父持劍殺她，難道在她的心底，終究還是被師父對她的所作所為劃出了傷口？
想到這，還沒待她反應過來，周圍的畫麵再一次消失。
莊小北隻覺得渾身像是被碾壓過一般，再次睜開眼，看到的卻是冥沙。
“恭喜王妃，您這次在問心陣裏的時間比上次長了一刻。”
又被陣法拋出來了。
這種折磨人心的陣，還真是讓人無所適從，莊小北這次臉色好了一些，給了他一個微笑，“我再去試試。”
看著莊小北再一次入陣，冥沙終是對她另眼相看。
他第一次見到莊小北，是在她成親前夕，每天晨曦初露便起床，一直操勞到夜燈初上，為了那個貧寒的家，為了那幾個在現實生活中將親情磨滅的不剩幾許的家人。
那鐵匠品行低劣，她的父母在明知此事的情況下，看著那四大鬥米，仍是毫不猶豫的點頭了，在他們的心中，一個任勞任怨照的女兒永遠比不上三個年幼無知的兒子。
那時，三殿下伏在他的耳邊輕道，去殺了她。
冥沙還以為三殿下要他去殺莊小北那幾個不通人情的家人，可實際上……
莊小北死的突然，她的父母當然收不到鐵匠的聘禮，弟弟們哭著嚷著埋怨姐姐死的不是時候，為什麼不死在婚後，她的父母滿地打滾嚎啕大哭，惹得不少街坊鄰居前來圍觀，就這樣，莊小北的葬禮上，她的父母眼中流淚嘴角帶笑，懷裏緊緊裹著眾多親戚因為同情而多給的份子錢。
變身成樹守在莊小北墳頭旁的冥沙，很多時候他在想，貧寒的凡人將貪婪和無知演繹的淋漓盡致，可是莊小北生於這種家庭，卻是活出了與眾不同的人生，又或者，遇到三殿下之後，她的生活方式才開始大放光彩，若他沿著莊小北的人生走一遍，很難會像她那般快樂的活著。
三殿下曾這麼評價莊小北：那個女人，沒心沒肺，還庸俗。
可就這麼一個庸俗的女人，三殿下卻讓身為魔界第一護衛的冥沙去守護她，她到底庸俗到了什麼程度？在冥沙不熟悉莊小北之前，這個問題一直在他腦子裏轉。
熟悉了之後，冥沙就認命了。
在她成為僵屍後的那麼多年裏，就沒見過這姑娘消停過，整夜忙著收拾棺材，打掃墳頭，還愛采花，特別是他的花，冥沙變回人身後，第一件事就是找鏡子，看看他有沒有敗頂，完全是拜這姑娘所賜，要知道那樹上的花全是他頭發變的。
他本以為，這麼一個居家過日子的少女，遇到過不去的坎，自然會選擇退去，可是看著莊小北第三次入陣時的堅決摸樣，冥沙才發現，也許，在她庸俗織造的甲殼下，藏著一顆閃閃發光的心，隻是他從未真正了解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