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地下室的小酒吧,昏暗,擁擠,這裏並不講究什麼格調,隻有彌漫在空氣中的酒精氣味,人們或哭或笑,放肆地讓自己浸淫其中,發出陣陣曖mei的嘈雜聲。
像許多專注於酒精的人一樣,周圍的一切對吳則來說都變得若有似無了,他一口氣灌下第十二杯啤酒,將酒杯重重地墩在吧台上。
“……他們算個什麼東西,敢、敢瞧不起我?”他抓住旁邊的人,口齒不清地抱怨著,“我們一、一起進公司的,現在憑……憑什麼是他賈明全當了組長?你問問他會幹什麼?除了拍馬,他屁也不會!他就是個馬屁精!我、我累個半死把活兒弄完了,他倒先跑去邀功!這個不要臉的小人,王八羔子!”
被拽住的人沒有介意他酒後的胡言亂語,還投去一個安慰的眼神,吳則像得到鼓勵般,更賣力地繼續訴苦:
“人、人太老實就是要被欺負,你就說曹悅那個臭、臭娘們兒!就是個小會計,還在那兒跟我裝牛,老吹她爸是局裏的幹部,家裏怎麼怎麼有錢……屁!當誰是傻子啊?真要有……那麼個能耐的爹,她、她還能、能在這兒當個小職員?就、就算是真的,她、她又有什麼了不起!支使我就跟支使三孫子似的,一看見她那副勢力樣兒,我就像抽她兩嘴巴!”
他憤憤地使勁兒向前一揮手,身體卻因酒精的作用而失去平衡,一下子撲倒在吧台上,被撞翻的杯子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吳則費力地直起身,打了一個嗝,又繼續說:
“還有喬、喬敏行,他、他、他憑什麼瞧不起我?不、不就長了一張小白臉兒麼,到處勾三搭四的,還一臉得意相……呸!……哈……哈哈哈哈!我、我跟你說啊,連我們部門主管——那隻老母豬,見了他都發sao,哈哈哈哈……!現在的女人都敷淺,好……好男人不要,就認一張臉皮!都、都這樣……不、不對……穆雪不是……她不是……不是……”吳則的眼神更加迷蒙起來,“可……可她怎麼也向著那個小白臉兒?!我、我對她那麼好,為她做了那麼多,她連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到底憑什麼呀!……”
說著說著,吳則悲憤難平地別癟起嘴,顯出十分難過的樣子。旁邊的酒客拍拍他的肩,在他耳邊輕聲細語地安慰著。
“你說什麼?”吳則眯起眼睛,半信半疑地盯著那人,“你、你說你能幫我報複他們?怎、怎麼報複?你……要是能幫我出這口悶氣,我、我就請你喝酒!……你不要酒?那……要什麼?……什麼,要我?哈哈哈……你可真逗!好,喜歡你就拿去!”
那人又說了些什麼,還遞過來一張紙。吳則努力睜著眼看,卻怎麼也看不清,他嘿嘿地傻笑著,把頭轉向那人,可發現對方的臉也是一片模糊,他想湊過去再看仔細些,一個踉蹌,身體慢慢地滑到了椅子下麵……
……
唔,頭好痛……!
吳則呲牙咧嘴地用手捂著頭,睜開眼,光線亮得刺目,一皺眉,又把眼睛閉緊,緩了半天,才重新打量起四周。
這是他的房間,沒錯,可他是怎麼回來的呢?他最後能記得的,是晚上在酒吧裏喝酒……晚上……晚上……現在是白天!
吳則打了個激靈,一把抓起床頭的鬧鍾——八點五十!
後麵發生的事情沒有奇跡,等吳則連滾帶爬地衝進公司時,遲到已成定局。理所當然地,他被主管叫到辦公室,罵了個狗血淋頭,沒有解釋的權力,他隻好低頭聽著,在心裏循環播放屠豬的錄像。
“……好了,今天上午給你記曠工,下次再敢這樣,我絕不會手軟!”主管罵得有些累了,於是終止了“教育”,甩手扔給吳則一摞厚厚的文件,“拿去複印五份,一會兒給我!”
吳則狼狽地走出主管辦公室,抬頭掃了一眼,外麵辦公室裏的同事們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在各自忙碌。某處傳來一兩聲低低的竊笑,撇過去,賈明全和曹悅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兩人抬頭瞟了他一眼,又低聲笑起來。
可惡!他們肯定是在議論他,在看他的笑話!一見這兩人,吳則的心中便騰一股無名火。他向來看不起賈明全,因為那男人隻是個不學無術的馬屁精;他也看不起曹悅,因為那女人隻是個低俗愛炫耀的勢力眼。可是,馬屁精倒比他先登上了高位,勢力眼卻擁有他不可能得到的家世背景。這個社會就是如此得不公平,而像他這樣的小人物又無法改變什麼,所以隻能看著,眼睜睜地看著,怨恨地看著,妒忌地看著……
哼,等著瞧,別瞧你們現在得意,總有一天讓你們有好看的!不是喜歡賣弄你那張嘴嗎?早晚讓你咬到舌根子!不是喜歡顯白你家有權有錢嗎?早晚讓你摔跟頭!像往常一樣,吳則在心裏暗暗罵了一通,這是他僅能有的泄憤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