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進席間,麵容漸漸地明朗起來。白皙消瘦的瓜子臉,薄唇微抿,帶著清清淡淡的笑意,一雙狹長眼睛向上挑起,帶著風塵嫵媚。
她的眼睛是深邃的黑,是見慣了世間種種沉澱和積累,盡管她麵容姣好,但是難掩人生顛簸流離的風霜之色。
隻是她臉上的風霜非但沒有給她減分,反而給她提煉了她的氣質,那是女人曆經風雨之後的一種淡定從容,是女人成熟的風韻,這種風韻是一些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所沒有具備的。
所以林大家這樣獨特的氣質使她脫穎而出,再配上她曾經身為公主的身份,並且是那些無名無姓的卑賤樂籍女,難怪受到追捧。
她先是把手中的古琴小心翼翼地交給一旁的宮女,才盈盈地朝趙王見禮,動作行雲流水,優雅自然,她沙啞而略帶性感的聲音也緩緩響起,“妾身拜見趙王。”
趙王似乎也難逃林大家的魅力,在她麵容清晰之後,眼神就沒有再離開過,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林大家,道:“林大家不必多禮,聽聞林大家一手琴技出神入化,世間僅有,實乃奇女子也。”
“趙王謬讚了。”林大家微微一笑,連眉眼都笑開了,勾勒出懾人心魄的弧度,“妾身隻不過鄉野之音,在真正的宮廷鼓瑟麵前,不過是雕蟲小技。隻是大家覺得新鮮,才多有讚譽罷了。承蒙趙王不嫌棄,妾身就獻醜了。”
宮人已經搬來了琴案,燃上熏香。林大家微微退身,跪坐在琴案前,在宮女端來的浸了花瓣的水盆中細細地淨了手,擦拭幹淨,帶上指套,纖纖十指,優雅地覆上琴弦。
趙曼精神一震,情不自禁地坐直身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林大家。她浸淫音樂多年的直覺告訴她,這個林大家琴技非同一般。
她心中帶著隱隱的興奮與期待,這個享有盛名的女人又會奏出什麼樣的仙音呢?
能夠如此近距離地聆聽古人的原汁原味的音樂,對於喜愛音樂的趙曼來說,真是一種莫大的恩賜了。
隻見她右手撥彈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忽而十指紛飛,抹、挑、勾、剔,快速移動,在古樸的琴弦上留下白皙的修長的淡影。
清雅和潤的弦音一陣陣傳來,穿過濕潤的空氣,帶著秋日傍晚的微涼,直透心脾。
起先是昵昵兒女語,卿卿我我的兩個小冤家敘幽情,絲絲密密,纏**綿。
在聽者還沉溺在醉人的兒女情長的時候,忽而曲音一變,弦音曠遠蒼涼,往日的細膩柔情驟然斷裂,是殺伐果斷的舍棄與決絕,帶著深深的無奈與悲壯。
忽而有轉成浮雲柳絮般飄渺無依,在紅塵世間無根飄零,閱遍每一天的朝氣夕落,看過每一寸的高山與流水,萬千日子,就此劃過。
漸漸地,曲音變得平緩,是閱遍世間後的回歸的安寧與沉靜,帶著闊達與平和,無悲無喜,既有超然於世的灑脫,又有涉足紅塵的煙火,矛盾又和諧。
在那一霎那間,趙曼覺得萬事皆空,隻有那個靜然撥弦的女子,她應該是參透了人生的法則,七情六欲早已收放自如,琴音才能有如此地透徹。
出世入世,唯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