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完全是推心置腹,董慶笙卻全然不屑,嗤笑道:“嘁。裝模作樣,你自己想死就去死了,幹麼扯上我。”令狐衝本將心對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仰頭哈哈笑了兩聲,頃刻笑聲被劇烈的咳嗽中斷,臉上露出痛苦之色,似乎傷勢發作了。掩著胸口喘息了幾口,忽地兩手一鬆,低垂著頭,失去了聲息。
“令狐衝?”董慶笙見狀嚇了一跳,他不忿昨日挨的一巴掌,這一天兩晚沒少用言語擠兌令狐衝,沒想到會發生這一出。等了一會兒,見令狐衝動也不動。試探地叫了幾聲,突兀生出不詳的預感,連忙爬了起來移步到令狐衝身旁蹲下。先用手指試了一下他的鼻息,指頭登時顫了一下——沒有感覺到呼吸的氣流!
一刹那間,董慶笙的心跳仿佛停滯半拍,大腦也嗡地瞬間一片空白,以為令狐衝真的被自己氣死了。不知道怎麼做才好。遠近蟲鳴聲此起彼伏,耳朵卻似乎失聰了,聽不見一絲外界的聲音。良久,才顫聲道:“令狐衝,你沒事吧,別嚇我?”
死一般的沉寂。
董慶笙幾乎要窒息了。竭力保持著一絲清明,按壓著心頭惶恐,手掌移動下去,按在令狐衝的胸膛,欲去他的探知心跳。驀然間纖手被一隻大手覆蓋住了,卻見令狐衝抬頭朝他眨眼微笑。董慶笙驚呼了一聲,繼而又喜又惱,嗔道:“好你個無賴令狐衝,竟敢裝死騙我。”緊繃心弦放鬆後,心髒跳動得好快,眩暈湧上頭來。他軟軟跪坐下去,酥胸激烈地起伏著,俏臉猶未恢複血色。
“抱歉。我隻是逗逗你玩罷了,沒想到你會這麼擔心我。”令狐衝也瞧見董慶笙花容失色,顯然是被這個玩笑真嚇著了,心裏既感動又心痛。原來方才他氣急之下,靈機一動,佯裝昏死來看看董慶笙的反應。董慶笙試探他呼吸的時候,令狐衝還故意屏住了呼吸。這個小伎倆破綻極多,可人要是太過緊張了,會本能地排除一切雜念,注意力越發集中地放在所關心的人和事物上。
“你……真是無賴!”董慶笙細想剛才是情景,隻道自己又出醜了。心頭擔心和恐懼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惱羞成怒。伸出纖指掐住令狐衝的大腿,氣笑道:“我好想掐死你。”
令狐衝大手握住了董慶笙的小手,沒有拉開,開玩笑道:“你待令狐衝這麼好,就算是我真的被你掐死了也值得。”
“我對你好?”董慶笙怔然,手指力氣不禁放鬆,奇道:“我這人說話尖酸刻薄,不僅經常罵你,而且……而且還有很多事也瞞著你。你說我待你好,難道是在打趣我麼?”
“唯有這一點很不好。”令狐衝聞言若有所思,然後點頭認可。“然而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令狐衝不是謙謙君子,更不是羅裏吧嗦的老夫子。不求你為我改變,但願你能夠知我懂我,不要再氣我,足矣。”言罷長歎,狀似滄桑。
“你……”董慶笙哭笑不得,“沒個正經的東西。”他扒開令狐衝的手,也不舍得走開,將近抱膝坐在令狐衝身旁。半夜天氣有點兒涼,董慶笙身上除了一件恒山派的緇衣外,裏內隻穿了抹胸和襯裙,便感到冷了,不自覺地貼近了令狐衝一些。靜默了一會兒,蚊子一樣細微的聲音呐呐道:“令狐衝。我有點兒冷,你抱抱我吧。”他壯著膽兒厚著臉皮說出這句話時,方寸中忐忑無比——似我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成為你的知己呢?幸好,這隻是個虛幻的世界,我可以厚顏無恥地去做喜歡的事兒,哪怕被千夫所指也無所謂。
令狐衝微笑道:“好。你往裏麵坐些,這裏沒風。”他挪動了幾下,身子與岩壁形成一個避風角落,讓董慶笙坐了進去。董慶笙側坐著,將腦袋枕在令狐衝寬厚的肩膀上,在這個小小的避風港中滿足地歎息,忖道:“令狐衝,你是第二個讓我覺得溫暖的人呢。這些溫暖,怎麼可能是虛幻呢?”
這個世界並非是具現的存在,可這些活生生的人們,這些濃濃的情味兒,卻是真真切切毫無一絲半縷摻假。
莊周曉夢,誰是蝴蝶?也許真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一個世界值得讓你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