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山:似這般動人模樣(4)(1 / 2)

如同在杜甫的現世關懷之上,尚有李太白的高蹈遊仙;在白居易的明朗真切外,還有李商隱的不可捉摸。而更容易撥動我們內心那根無聲琴弦的,往往卻是後者。“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是屬於全人類的博大的悲哀;而像“星沉海底當窗見,雨過河源隔座看”這樣的句子,卻隻適合孤獨自處時,閉上眼睛反複揣摩回味,並藉由此,回到某個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時光。

我國90後的一些天才少女作家如蔣方舟、張悅然等,某種意義上真可算是杜拉斯的私淑弟子。寫作,原來可以是一件如此隱秘詭譎又堂皇正大的事啊。

一切尚未開始以前

杜拉斯的愛情是什麼樣子的?或者說,杜拉斯經曆過幾段愛情呢?愛情之外的邂逅糾纏、衝突緊張、分離相聚又是何種狀況呢?從通行的杜拉斯傳記中,我們可以看到,1939年杜拉斯25歲的時候,她嫁給了羅貝爾·昂泰爾姆,1947年,他們離婚了但仍是很好的朋友。1942年,杜拉斯遇到了情人迪奧尼斯·馬斯科洛,他們三人甚至友好地共度了一段時期,杜拉斯和迪奧尼斯生下了一個兒子,名叫讓·馬斯科洛。後來,杜拉斯又有過一位英俊熱情的作家情人熱拉爾·雅爾洛。揚·安德烈亞,則是杜拉斯生前的最後一位情人,他們一起度過了充滿激情、混亂和衝突的16年。直到離開人世的那一刻,我們終於可以確定,這是杜拉斯所經曆的最後一段愛情了。

用她自己的話去問問她自己,“在她的生活中究竟發生過什麼使她變成現在這樣:既放蕩不羈又拘謹不安,既正直善良又虛偽無禮,態度既如此曖昧又如此明朗?為什麼如此渴望經曆萍水相逢的戀情?而麵對愛情卻又如此懦弱膽怯呢?”

也許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她對愛情本身的態度,她一生都渴望最純粹、最博大的愛情。有一位和她合作過的男演員曾經說過:她最讓我感動的,就是這份對愛情的愛,對幾乎是超自然的愛情的欲望。

對愛情的過度渴望,也許部分地源自親情的缺失。家人之間的愛與恨,保護與傷害,了解與隔膜,就像鏡子的兩麵,都是對於這個家庭而言的外來者來說難以企及的,也並不足為人道——一旦有人坦白而誠實地寫出來,我們在震驚而羞恥的同時,也有一種無以言狀的放鬆感:原來,這世界上並不是隻有我,隻有我和你。

在西貢,有滔滔的河流,一年中沒有四季更迭、永遠悶熱潮濕的天氣,頭戴竹笠、長衫飄飄的皮膚黝黑的女子。杜拉斯就出生在這裏,和她永遠有著不知由來的憤怒的母親,不成器的大哥哥,羞怯而溫良的小哥哥。但母親的眼中通常隻看得見大兒子,對於小哥哥和杜拉斯,則籠統稱之為“那兩個小的”。對於生活的無能為力感,讓她一時沮喪而絕望,一時又做出一些瘋狂的、超越理智的決定。

杜拉斯說:“在我的書裏有關我童年故事的敘述,我忽然間弄不清我回避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我想大概說過我們對母親的愛,可我不知道是否說過對母親的恨,說過我們彼此之間的恩愛和怨恨,無論是愛還是恨,在這個家庭的破產和毀滅的共同曆史中都是如此地強烈,可這一切在當時仍然超出我的理解能力之外,對我來說尚無動於衷,隻是深深地隱藏在我的血肉裏。”

而這些隱藏在血肉中的東西,終有一天會以其他形式爆發出來。當她的小哥哥死後,杜拉斯與這個家庭的聯係實際上已經中斷了。抵擋太平洋的堤壩也會崩塌,因為它連這雄心壯誌都拋棄了。

最初的,最後的愛

當她年輕的時候,她是個不漂亮,可能也不夠美麗,但卻吸引人的女子。尤其在回到巴黎以後。過膝的鉛筆裙,淺口拚接高跟鞋,合體的襯衫和小西服外套,卷發,入時,甚至超越時代。眼睛總像是疲倦似的,有點用力地要睜開往上瞧。對了,她還是個小個子。

後來她穿高領套頭毛衫,馬甲,短一點點的過膝裙,更加舒適的鞋子。當安德烈亞遇見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的裝束了。那時,他還叫揚·梅勒。梅勒是他父親的姓,杜拉斯將之換成了揚母親的姓,又在後麵加上了“斯坦納”。於是她的情人便變成了揚·安德烈亞·斯坦納,這是由杜拉斯創造出來的。

那時,揚·梅勒還在讀大學預備班,第一次讀到《塔吉尼亞的小馬群》,第一次讀,第一次喜歡。於是拋開所有的書所有的作者。他開始讀杜拉斯,她的名字,她的作品,她所有的故事和文字。他甚至愛上她的名字,在紙上試著模仿她的簽名。

他愛上了她,在遇上她之前。

1975年,他去電影院看她的電影《印度之歌》,在電影結束後的討論會上。他帶了她的小說請他簽名,她簽了。揚·梅勒終於鼓起勇氣,對杜拉斯說:“我想給您寫信。”出乎意料,杜拉斯給了這個年輕人自己在巴黎的地址:第六區,聖伯努瓦路五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