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資的幸福生活(1 / 3)

第一章 小資的幸福生活

一.小資的浮光掠影

仿佛一夜春風來,大資小資遍地開。在進入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大眾的語彙中,“小資”

這個詞絕對可以打進使用頻率最高詞語的前十名中,時尚媒體中,傳統報刊上,精致流行的電視劇裏,車水馬龍的大街上,音樂輕飄的咖啡館的角落間,小資的身影影影綽綽、時隱時現又仿佛無所不在。

“小資”這個詞又仿佛蘊含著一種魔力,即味道特定卻無法言明、即新生時尚又仿佛昨日黃花,即讓人趨之若騖,又讓人避之不嫌。如果有人對你說:“你真小資!”那你就需要認真觀察他(她)的眼神及表情,因為這同樣一句話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境遇說出可能包含著截然相反的機心,可能是對你的豔慕恭維,也可能是對你的鄙夷揶揄。

同樣的,如果你對一個人說:“你真小資!”不管你出於何種感情,你都有可能收到種種無法預測的反應。他(她)可能衝你微微一笑,低頭默許你的認定;他(她)也可能把脖子一梗,以更象憤青的姿態對你喊:“我就小資!小資怎麼了?我就小資!!”他(她)更可能把未吃完的冰淇淋潑到你的臉了:“你才小資呢,你們全家都小資!”

於是,有無數的人翻開了最通用的《漢語大詞典》,打開到1259頁,查“小資”,——沒有!隻有一條“小資產階級”,注明是:占有少量生產資料和財產,主要依靠自己勞動為生,一般不剝削別人的階級,包括中農、手工業者、小商人、自由職業者。

相信很多人看了一頭霧水,我們麵前周遭處處閃過的“小資”就是辭典上所說的這個“小資產階級”的簡稱麼?怎麼覺得對不上那股勁呢?

馬克思說過:理論是灰色的,生活之樹是常青的。如果有人想用字典上一條幹巴巴的詞語去定義現實中活色生鮮的事物,譬如小資,那注定是費力不討好的。還是讓我們先看看對小資日常的基本描述,對小資先有個感性的印象吧。

最小資的扮相:小資最開初表露是衣著考究,男士西裝革履,女士流行時裝。一絲不苟,平整利落,幾乎螞蟻爬在上麵也會因為打滑而墜地身亡。後來起了些變化,不能挺直挺直的了,要柔軟,最好就是皺巴巴的,方顯休閑本色。這種散淡的傾向,意味著不刻意追求衣飾,乃是真正的有閑富裕之家出來的人兒,不像那些穿得一板一眼的,還停留在對衣飾本身的追求的低層次上,如同鄉下青年或鄉紳是也。

最小資的職業:自由撰稿人、SOHO族、廣告文案、DJ、攝影師、外企人員等。

小資們喜歡“象風一樣自由”的生活,他們也按照這種模式來實踐自己的人生。小資們選擇職業的標準並非“完全金錢至上主義”,核心理念是可以自由散漫,可以天馬行空,可以擺脫朝九晚五的枯燥生活,可以以激情來駕馭工作。選擇自由撰稿人、SOHO族或者自己開公司自然是小資們的最愛:可以在洗手間裏聽客戶的電話,可以光著腳丫臉也不洗地打開電腦,可以一邊聽披頭士一邊搞設計一邊大聲嗬斥寵物狗“韋小寶”不要“叫春”一邊給雜誌社傳稿……當然,在廣告公司、報刊圈或外企淘食自然也很小資哦,畢竟有了衣食保證,而且出入高檔Office——在民工眼裏,他們便是偶像——盡管他們稱自己是“嘔象”,嘔吐對象。

最小資的寫字樓:廣州中信廣場、時代廣場,上海浦東金茂凱悅,北京嘉裏中心、東方廣場等。

小資們稱寫字樓為CBD,象征著新生活、新秩序、新未來。因此,號稱“中國第一數碼港”的廣州中信廣場、亞洲最高樓盤的上海金茂凱悅自然是小資們的第一選擇——其實入駐這些最高樓的“進入成本”並不高,隔壁的陳大媽最近也在這一帶謀到了活——打掃電梯。(有一個無聊的人做了一個有趣的調查,90%以上在中信廣場上班的“知識英雄”不能搭乘小資交通工具地鐵上班,而是與民工一起擠公共汽車上班。這個調查很有價值,徹底打破了高檔寫字樓裏的小資“神話”。)小資喜愛的寫字樓當然不完全以“高檔”為標準,也體現在另類的室內裝修,一些廣告公司的裝璜非常“博出位”,而一間時尚雜誌的編輯部更是以紅磚作分割,更象是一間酒吧。正應了那一句,“樓不在高,另類則靈”。

最小資的夜店:酒吧、咖啡館、健身館、茶樓、迪廳。

當北京秀水街淪為莫斯科倒爺的後倉庫時,小資們的夜生活亦顯得淡若止水。除了酒吧,咖啡館……還有什麼新鮮的玩藝?廣州的木子吧倒是很可愛,小資們來這裏可以點一杯“隨便”、“群交”或“口交”,而且還可以在十二點以後與陸續來到的法國人、美國人共舞,順便練習練習英文,如果運氣好還能將自己搭上“國際快車”。外地小資去北京,北京的小資一般非要拉著去北大旁邊的雕刻時光之類的咖啡館,據說這裏可以讓人想象成巴黎的“兩個煙屁”,店主是學電影出身,因此經常在這裏放一些藝術電影,外地來京的小資便將這裏當成了“藝術青年會館”,這樣的會館在廣州也有一家,叫做“緣影會”,經常放映一些法國新浪潮電影,而上海有“101電影工作室”。北京的星巴克比上海的星巴克火,沒有人知道原因,倒是上海的星巴克老板在嘀咕,上海小資們為什麼這麼閑,要一杯十多元的咖啡能坐半天,也不見挪窩。

最小資的旅遊地帶:成都、鳳凰古城、麗江或者某個陽光慵懶的下午的陽朔。

小資是最典型而標準旅遊動物。小資們大致喜歡去的地方都很特別,喜歡又破又爛的“舊世界”,每至一處都會遊離於城市之外,例如到廣州會尋找牌樓,到北京要繞著故宮前的護城河走一圈,到上海當然要去找老城區。而成都則是一定要去的,因為大家都說,沒有到過成都的人不算是小資。陽朔、大理、稻城這樣的地方其實已經被一代一代的小資們走出了腳印,但還是有小資們不辭辛勞地沿著前人小資的足跡前進——實在是可供小資們挑選的旅遊地帶並不多。強調的是,如果飛去三亞躺在天域酒店的私家海灘上曬日光估計不是小資,這是中產階級才能達到的享受。真正的小資即使是去三亞,也會窩居一間小旅館中,然後再混入亞龍灣的私人沙灘裏撒把野——沒辦法,小資通常都是沒錢的,有錢的肯定不是小資。

但凡有時間,小資們也很喜歡出去遊山玩水。這更是要呼朋喚友的事情,想想看,全身價格不菲的名牌裝備,如果沒有認識的人看到並且豔羨,即使走在西藏的高原陽光下,也無異於錦衣夜行啊。所以,必須約一些人和自己一起,徜徉在山水之間,縱橫數千裏,上下幾千年,同自然對話,和同伴抒發生活在別處的高論,何等暢快的事情啊!

今年除夕,在麗江,我就看見了空前的小資隊伍。新世紀鍾聲快響起來的時候,整個麗江古城裏,小資多如過江之鯽,三五成群,遊走在古城的各個角落裏,在四方街上狂舞,在酒吧裏暢飲。清一色的,他們都是GTX或者NORTHFACE的衝鋒衣褲,NIKKO或者BIGPACK的背囊;鞋嘛,在夜色裏,沒怎麼看清楚,應該是和那些東西配套的吧。那一刻,我在想:如果碰巧有這些品牌的生產廠家或者代理公司的人也在麗江,他們一定會自我膨脹得昏死過去,醒過來以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盤算開個麗江分廠什麼的。

最小資的標準像:小鎮青年

許多年前羅大佑唱過一首《鹿港小鎮》,許多年後中國的小資群體裏混進了一群小鎮青年。有一本畫報被稱作中國最小資的雜誌,這幫有話語權的記者、編輯隊伍裏除了一位從杭州跑來的二線城市青年之外,幾乎都是從小鎮來。其中一位如此描述他從“土皮”到“雅皮”的經曆:

我已經在廣州呆了8年,與家鄉朋友的隔閡似乎已不止8年。當年的死黨現在已找不到更多共同的話題。我開始有了“趣味”起來:看藝術電影、先鋒小說、聽爵士搖滾、喜歡避實就虛玩弄情調——在小資群體中,小鎮青年所占的比例越來越大。新一代小資們的標準像是:長著一張卡通而年輕的頭顱,穿老鼠店裏淘來的名牌或旅遊或民間采風來的民族服飾,喜歡收羅一些破布破簾子破花瓶類的民俗風味的東西,有空沒事上網用ICQ聊聊天,與朋友去聽聽歌劇說說音樂罵罵米蘭?昆德拉唱幾句美國西部的鄉村民謠,偶爾也預支情感放縱消費一夜情,前提是雙方有一人準備了安全套,一失身成千古恨的事小資從來不幹。

最小資的關鍵詞:有多少人值得做愛,有多少詞可以克隆

小資熱衷閱讀的關鍵詞是行走、宜家、石器時代、《與畢加索喝咖啡》、史諾比、丁丁、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麥田的守望者》、周星星、羅大佑、張愛玲、《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王家衛、李安、斯皮爾伯格、杜拉斯、搖頭玩、大話西遊、ICQ、性、偉哥、《愛你九個半星期》、肖邦、鄧麗君、邁克爾?波頓、莎拉布萊曼、《燃情歲月》原聲帶、笨豬跳、爵士、藍調、三大男高音、克萊因藍、《城市畫報》、《上海壹周》、《周末畫報》、紅酒、D版、藍山咖啡、完全性愛手冊、王小波的《黃金時代》、切?格瓦拉、輕舞飛揚、網球、自駕、旅遊、爬山、八人晚餐、上網、裸睡、嗑藥丸、《紅、白、藍》、泡特色酒吧、羅蘭.?巴特、昆德拉、後現代、日劇、信用卡、星相、BLUES、摩卡、卡布其諾咖啡。

最小資的“聖經”:這種鳥沒有腳,隻能不停地飛

《大話西遊》裏那一句“曾經有一段真正的愛情擺在我麵前……”已成小資們深惡痛絕的“絕句”。同樣是王家衛導演的《阿飛正傳》卻有一句“這種鳥沒有腳,隻能不停地飛,它一生中隻落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時候”被小資們奉為聖經。而《猜火車》片頭及片尾的那段獨白,更是小資們最經典的寫實:“選擇生命,選擇工作,選擇終身職業,選擇家庭,選擇他媽的大電視,選擇洗衣機,選擇汽車,選擇CD機,選擇健康,選擇膽固醇和牙醫保險,選擇樓宇按揭,選擇買第一所房子,選擇你的朋友,選擇分期付款的三件頭西裝,星期天傻乎乎收看無聊電視,邊看邊吃零食,選擇苟言殘喘,選擇在老人院尿床,在像你一樣的狗男女麵前丟臉……”

最小資的理想:奔向未來奔向新世界奔向“中產階級”

自從《花樣年華》成為發廊小姐們議論的話題,我們的小資們為了與“小姐”劃清界限,隻得移情別戀,新世紀小資宣言是:2001年告別王家衛,告別這位總是撐著墨鏡的酷哥以及它所倡導的迷幻、懷舊以及各種精神分裂式的癔症。轉而嗑了一粒藥丸,尋覓新的偶像代表,組建起新的迷幻症侯群。另一現象是,隨著弄堂居委會老大媽有事沒事都指著女兒罵“閑得跟小資一樣”,真正的小資有時自己跟自己較較“假勁兒”:不,我確實不是小資。在小資眼裏,目前的狀態隻是權宜之計,是一種向中產階級過渡時期的產物,小資們最大的理想是:在郊區住大房子,每天開著車上班,三個月休一次假,每年去國外旅遊一次,擁有一次“事先張揚的求愛事件”。

最小資的神態:溫和、優雅

男士麵頰溫和,千萬不要像個暴發戶,手上戴著表帶寬的金手鏈,青萊蟲一樣的戒子,這是沒有文化的爛小資,一派吃不完要不完的樣子。回村裏嚇嚇鄉親們可以,可城裏不行。不但不行,簡直丟盡了醜啊。公共場所不要生氣,有氣回家,然後關門,然後輕聲細語地發作吧。不能砸東西,隻能麵對牆壁,用婉轉地方式頃吐,比如唱唱歌,首選歌曲為《辣妹子辣妹子啦啦啦》,其它自選。男小資要緊的是神情淡定,不溫不火,性格和舉止脈脈溫情,用一句古詞來說吧,叫“不應有恨”。

女小資必須懂得在村婦和雅婦之問徘徊,即是在農業文明和後工業之間徘徊的原理。為了賺錢,也不惜混在擔雞鴨的農民堆裏坐開往山裏的長途公車;但一定要始終捏著鼻子,車一停趕快跳下車,用手不斷地扇,除舊迎新,呼吸新鮮空氣。並盡量減少這種苦差次數。不要去蒼蠅飛舞的館子吃飯,那個炒萊師傅坐在門坎上正挖鼻屎,綠頭蒼蠅像國民黨飛機來了。趕快走過,看也不看。在裝飾有格,有點音樂的地方飲宴。不時去去大酒店排場一回,但隔三差五去吃不可以,喝茶例外。走在街上兩種姿態可選:其一是氣宇軒昂;其二是自在散淡,其它的要排除。

對小資有了個感性認識了吧?好,下麵進行理性的解剖。

有小資作家剛寫出轟動性的小說,立即就有同黨出來揭發,說她壓根沒有當教授的父親,不過是可憐巴巴拿退休金的工人,也不是後花園狂歡的寶貝,不過一小縣城的土妞。言下之意,小資還需血統純正。這不好,小資的隊伍需要大發展,革命不分先後,小資不問出身。血統純正那是貴族。

遙想二十年代大上海,小資的隊伍才開張,一共隻有三五家報紙,十來支筆,風風雨雨多少年,留下點小資的火種多不易。好歹現在算欣逢盛世,風調雨順,順水推舟,周圍的環境在變化,小資隊伍的發展也不能例外;GDP值要增長,內需要擴大,小資隊伍的貢獻不能少;WTO談判完,與世界接軌在眼前,隻有小資才對胃口;在文化要趕先進,藝術要前衛,離了小資的基礎怎麼辦?是的,怎麼辦?革命的道理千萬條,小資的隊伍要擴編。

說起小資擴編可不容易。小資須是有藝術品位的,這不難,每月買三本10元的時尚雜誌,熏陶半年,就可以把代表藝術品位的最牛的名字給記住,順帶知道什麼樣的言行舉止才小資。小資須是有情調的,這也不難,然而經常去懷舊的咖啡廳酒吧憂鬱地靜坐幾小時,然後買些D版的經典言情西片,最好是黑白的,痛哭幾次,大抵可以培養出些許情調來。小資還須是有穿著品位的,這就有點難,這時候沒有MONEY是萬萬不可以的,然而小資謂之小資,就絲毫沒有將隊伍擴大到全民皆小資的意思,不然那得叫群眾,豈不是白忙活了?

小資的隊伍擴編後,祖國的形勢將會一片大好而不是小好:隨地吐痰的人減少了,遵守交通規則的人增加了,超生躲生的人減少了,而不生孩子的增加了,公共場所高聲喧嘩的人將減少了,音樂會上大聲打手機為蘿卜白菜討價還價的人要絕跡了,每個手指頭上都戴金戒指的人消失了,喜歡吼妹妹你坐船頭的人少了,喜歡歐洲某個犄角旮旯裏的樂隊的人將泛濫,紅酒的銷量將激增,白酒的銷量將銳減……

隨著小資隊伍的擴編,我們的內需將增大,經濟學家將會發展出“小資經濟學”;我們的文化將和歐美同步,電視時尚節目將會定期公布各城市的小資指數;地方行政要員將在定期上報的政績材料上,宣布又有多少人成功“奔小資”……

嗬,想想明天小資社會的美好,心裏就高興。小資,隊伍得大擴編!

二.小資的物質生活

讓我們還是拿起辯證唯物主義這把鋒利的手術刀對小資來一次徹底的解剖吧。辯證唯物主義認為,世界是由物質和意識組成,物質是基礎,特質決定意識,意識在一定的條件下對特質也會有反作用。具體到說到“小資”,也就有了兩個層麵的含義:一是指物質生活狀態,二是指意識價值追求。

其實,小資也算是一個大家熟知的詞彙,又叫小布爾喬亞。從前是一個批評術語。在年終總結中,說你有小資情調,那你就完了。這說明你沒有工人和農民這些領導階級的情感,屬於需要教育和改造的對象。按照階級劃分的理論,盡管小資產階級不剝削別人,也不被別人剝削,隻是一個自足的小生產者,但他們的情感方式、審美方式,乃至人生態度,都很成問題。因為那時候,生產關係、階級立場這些東西很重要,個人情感、情調、趣味是次要的。小資產階級將這種次要的東西看得很重,視為自我意識的表達方式,並且頑固不化地堅持到底,這在當時是不合時宜的。

今天的“小資”們來勁兒了,他們就是要誇大這種個人的情感方式、審美方式和人生態度。也就是說,不是根據財產的多少,而是根據一種很虛的、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來劃分階級(準確地說是階層)。有人稱這種很虛的東西為“新文化”。比如,同樣是喝咖啡,你喝的是味道,小資喝的是情調。看電視,你看的是情節的刺激性,小資們則要看出品位來,像真正的藝術家一樣。小資們讀的是昆德拉、卡爾維諾、張愛玲的小說;看的是王家衛、侯孝賢、布努艾爾的電影;吃哈根達斯;能了解名牌服裝的正品與副品的異同……

如果按照生產資料占有量的多少,中國當代的小資們之中,有一部分甚至可能是無產者;而一些占有生產資料、榨取剩餘價值的老板,可能根本就不符合“小資”的基本要求,被視為土老冒兒。財產的多少可以通過個人努力,甚至通過歪門邪道得以改變,小資情調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小資隊伍正在擴大,各類傳媒中都有他們的影子。正在不遺餘力地宣傳小資生活的,北有《三聯生活周刊》,南有《城市畫報》,還有一批粘呼呼的雜誌,像《希望》那樣的。他們將自己的情感方式,變成一種煽動性的文字,通過傳媒發布出去,既勾引著中小城市的青年和部分前衛農民,又在對暴發的、老土的有產階級施加精神和文化壓力。

小資的生活狀態是什麼?以生活在北京的小資為例:

住或者向往住現代城。時髦的soho概念,澳洲設計師的簡潔設計,在京城的超然地位及相應的不菲價格,都成為追求的理由。是,比現代城離國貿更近、位置更好的陽光100在房展會上的均價才7100,比現代城便宜至少三分之一,但現代城的形象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在廣州,近似的選擇有麗江花園。雖然價位相去甚遠,骨子裏是一回事。順便說一句,對物美價廉的不屑也是小資的特征之一,要的就是貴,而且貴得看不出來,這叫做“平凡中見不平凡”。

在宜家或挪亞家買家具。就是那種木頭和布露出紋理,色塊又大又單一的北歐風格。比正經的好家具便宜,又還維持一個格,於是正中小資下懷。誰說宜家不值那個價錢,最初的轟動過後就被冷落了?那是打著算盤過日子的老百姓,小資們自會捧場。小資到小資家作客,往往眼前一亮,“喲你這燈是宜家的,窗簾是宜家的。”不熟,看不出來?你不是小資。

打的,沒有比這更具小資特征的了。沒錢買車,也不欲背上不環保惡名,又不能擠公車淪為勞苦大眾,於是瘋狂打的,要是手裏拿了超過半公斤的東西,離家1公裏也得伸手攔車。絕不委屈自己,絕不讓自己受苦。加夜班回家的路上想,要是能打的上樓就再美滿不過了。

說到小資,外國的小資大概是生於歐洲的工業革命,而中國的小資不比歐洲晚,當年巴黎還是個泥巴稀屎洞的時候,中國就有騎鶴下揚州的小資了。從北宋開始,到明中興,中國小資和西方小資同樣是有錢沒地位的一類,中國尤勝,看看小資的故事就知道,這裏先談西門慶這小資到家的小資。說起西門慶,家裏賣藥出身,有幾文閑錢,和京都的太師還攀得幾分交情,閑來無事就整日泡妞鬥狗,玩得不過就是小資把戲,按如今的話來說,西門慶整個就是沒有理想和道德的頹廢的資本主義,中國這幾千年到沒養成資本主義,可把小資們養得水靈靈到家了,從士人山水文化,到隱客清談閑聊,使得小資們多了點閑起的資本。看看《金瓶梅》中有應花子送醉螃蟹一節,馮夢龍的《賣油郎獨占花魁》中各人的衣服頭飾,無不透出小資們所謂的品味,其中有倆人最小資,一個是當陸地神仙的李漁,還有就是女弟子三千,豔福齊天的隨園主人,最後引小文一篇看看中國古代小資的排場:

燕窩貴物,原不輕用。如用之,每碗必須二兩,先用天泉滾水泡之,將銀針挑去黑絲。用嫩雞湯、好火腿湯、新蘑菇三樣湯滾之,看燕窩變成玉色為度。此物至清,不可以油膩雜之;此物至文,不可以武物串之。今人用肉絲、雞絲雜之,是吃雞絲、肉絲,非吃燕窩也。且徒務其名,往往以三錢生燕窩蓋碗麵,如白發數莖,使客一撩不見,空剩粗物滿碗。真乞兒賣富,反露貧相。不得已則蘑菇絲,筍尖絲、鯽魚肚、野雞嫩片尚可用也。餘到粵東,陽明府冬瓜燕窩甚佳,以柔配柔,以清入清,重用雞汁、蘑菇汁而已,燕窩皆作玉色,不純白也。或打作團,或敲成麵,俱屬穿鑿。

小資們的生活節奏是相當快的,所以小資的飲食大多以快餐為主。但這裏的快餐也並非是一般的快餐,一定要上檔次。小資們經常光顧一些有品味的的餐館,他們熟悉法國牛排、意大利比薩餅、日本生魚片等一些世界名菜的正宗吃法並能辨認得出其中的好壞。小資們的早餐一般是牛奶、酸奶、麵包、稀飯、包子等,這些食品製作簡單,營養豐富,攜帶方便,最最重要的是價錢便宜。中晚飯大多數就是在餐館或者咖啡廳裏了。小資們的首選飲品是紅酒,不醉,但卻情調十足。想想看,如果在一家浪漫情調十足的的餐廳裏吃著法國大餐或日本料理,舉手間再來上一杯上等的紅酒,那是怎樣的一種情調?

沒事去星巴克泡著,有事去羅傑斯泡著。半工作半娛樂就去Friday。價廉物美的小中餐館是不在考慮之列的。雖然口口聲聲不愛吃西餐,也齊聲痛罵Friday又貴又難吃,但僅僅為了Friday的調酒和羅傑斯的燈光都是值得的。在量少而精的原則下,小資們都不算胖,出於維持身材的心理,小資們(無論男女)齊聲推崇日本菜。

小資們最初講究的是衣著考究,男士西裝革履,女士流行時裝。一絲不苟,平整利落,後來起了些變化,由衣著考究轉到了自由休閑。但這並不表示就可以隨隨便便地在購物街的小攤兒上可以輕鬆了事,小資們購買服裝的地點一般較為固定,大多喜歡選擇國際購物中心和世界名牌專賣店,而且會十分注重服裝的牌子,經常會沿著某個係列一路買下去。但小資也有有錢的小資和沒錢的小資兩個種群,所以在服裝的品牌上也有一定的差別。通常來說,小資每個月在服裝上的開支可能相當於一個普通工人的工資。

旅行,第一不跟旅行團,第二不去荒無人煙的地方。基本上還是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和在家一樣,睡到中午起床,看一會兒酒店裏的HBO,天一黑就如魚得水,一頭鑽進本地最出名的酒吧,講段子,無論男女,為這方麵的才華和幽默傾倒。(沒有比這項娛樂更甄別同類的了)一連三天泡在同一家酒吧,不作他想。然後心滿意足打道回府。旅行一圈回來就曬黑了的絕不是小資。

在小資們眼裏,廣州是一座相當匱乏的城,沒有宜家,沒有星巴克,沒有真鍋,沒有SOGO,沒有FRIDAY,沒有馬克西姆,沒有香格裏拉,沒有家樂福,沒有……總之,一切精致的氤氳著濃厚小資氣味和情調的地方,都不喜歡或者不大敢在廣州落腳。弄得廣州小資們頻頻歎氣,去哪兒喝正宗的美式或日式咖啡呢?去哪兒買家具布置一個有格調的家?去哪兒SHOPPING才過癮?

第一家哈根達斯在淘金路開業的時候,許多廣州小資都大喜過望,以為終於可以結束隻有飛到上海北京東京香港才能吃哈根達斯的曆史了,早早地就準備妥當去了。結果一個個吃完回來之後大失所望:居然嘈雜得像大排檔一樣,諾大的一家店看不到幾個waitress的影子,食客們比賽著大聲叫“小姐、靚女”,旁邊的老奶奶拚命哄著哭鬧不休的小孫子,蛋糕吃完了飲品還沒上,叫的是紅茶等了足足25分鍾以後上來的卻是一杯咖啡……回來一大幫子人坐在一起痛訴,反倒是一個被拖過去的一點兒也不小資的朋友,一直咂著嘴說:好吃好吃真好吃,一分錢一分貨啊。沒看到這幫冤大頭一個個正紅著眼睛瞪著他。

那些所有的世界盡頭和冷酷仙境,一落在廣州這塊土地上,就不可避免地變得本土化、平民化,原來的有些憂鬱和孤芳自賞的調調兒都不見了,彌漫著一股子興高采烈的、屬於世俗的快樂勁兒。所謂的小資情調真是不堪一擊——小資的咖啡不敵大街小巷的粥、湯和涼茶;小資的牛排不敵鄉土記憶的湛江雞清遠汙糟雞清平雞和生猛的海鮮河鮮蛇蟲鳥雀;小資的家具不敵曆史悠久的各種紅木酸枝花梨木,唉,小資,小資,最後變成一聲歎息。

歎息完後,冷不丁聽到誰怯怯地建議,說這麼久肚子有點餓了,上綠茵閣吃飯去吧。沒敢吱聲,誠實的胃卻開始分泌洶湧的胃液,盡管那兒是改良過後的港式西餐,而且中西合璧,連煲仔飯都有賣,一點兒也不正宗,是經常被上海來的正宗小資們嘲笑的地方,可是,那兒的竹筒田雞飯和德國鹹豬手真是好吃啊!

以上的小資型消費決定著要想做小資首先就得有一定的經濟基礎。在中國,由於存在地域消費能力的不同,大致月收入2000到10000萬元都可歸入小資,他們的經濟基礎在中產階級邊緣,高於普通民眾、一般工薪階層是肯定的,但也沒超過中產階級的上限。小資們未必都有車有房,但也是要住公寓,打出租的,大部分小資有比較穩定的職業和收入來源。這是成為小資硬件之一,它提供了小資式物質生活方式的基礎。

小資們是已提前進入小康的一部分人,但從另一個角度上講,小資們又是窮人。小資同時又很貧窮,這是他們自己大多數都認知的事實,可是還是有很多人不相信,然而這就是血淋淋的事實。小資們都很窮,盡管他們的一個月收入或者抵得上一個內地城市普通家庭半年的開支,然而他們仍然是很窮。

耽於口腹之欲,幾乎成了小資們的原罪。比如黑蘑鴨肝醬很不錯,入口即化,香味幾乎要漫到每一個細胞裏,不愧是高品味的法國料理,當然它的價格也同樣很高品味。隻是因為小資們愛它,所以麵對著後麵幾個零的粉紅色帳單時,他們仍然能微笑著遞出自己的信用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