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強不覺一驚,以為是過去的老熟人在呼他。上大學時,班裏的同學都叫他“小西北”,許強也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稱呼,基本上有叫必應。出於本能的反應,他不覺回頭看了去,卻看到了一隻小狗狗,又看到了一個體態修長的少婦。狗狗不大,很可愛,毛色純白,整潔幹淨,跑起來小尾巴直豎著,像一隻毛線團在滾,一看就是名貴之狗,女人也可愛,步履輕盈,長裙飄飄,像風擺楊柳,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富家女。許強暗自思忖,特區的狗狗也真是怪,怎麼與自己起了一樣的名字?還沒緩過神,又聽到女人叫了一聲:“小西北,快來,到媽咪這裏來。”
真是暈死,還媽咪哩。許強不覺搖了搖頭,心裏直發笑,這南方的女人真是夠嗲的,隻聽過罵人的話中有狗娘養的,還從沒聽說過有給狗當媽的。別了頭,偷偷地竊笑。笑足了,再看那狗狗,正好狗狗也看他,他覺得狗狗真是可愛,毛色長而絨,神態像個小人似的。正在這時,女人又叫了一聲:“小西北!”他和狗狗不約而同地朝女人看了去,突然他怔住了,女人也怔住了,四目相對,誰也沒有想到在這裏遇到了對方。
她輕輕地說:“小西北,是你?”
他說:“孫菲菲,是你?”
那年,他提了一把菜刀從學生宿舍裏追出來後,看到孫菲菲坐著肉頭男人的車絕塵而去後,孫菲菲這個名字像一道血痂一樣結到了他的心上,他再也不想見到她,再也不想提到她。沒想到世界卻又偏偏這麼小,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在一次偶然的散步中,卻鬼使神差地邂逅了她,這是天意,還是巧合?
他說:“你在珠海?”
她點了點頭:“你呢,還好嗎?什麼時候來了珠海?定居到這裏嗎?”
許強看了她一眼,她還是那麼漂亮,隻是比過去多了一份成熟和風韻,也多了一份婉約與嬌柔。他搖了搖頭說:“還行。我剛來,從東莞過來的。”
她“哦”了一聲,好像神經放鬆了一下,淡淡地一笑:“真沒想到,我還以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許強顯然也從驚訝中慢慢回過了神:“我也沒有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看你的樣子,活得很優雅,也很幸福。”
她說:“何以見得?”
許強說:“從你的氣色上,從你遛狗的悠閑上,從你狗的品種上,不難看出。看來,你當年的選擇還是正確的。”
她的臉色微微紅了一下,仍然細聲慢語地說:“哪裏呀,混日子唄。那時候太小了,真是不懂事,讓你見笑了。我看你倒是挺精神的,很像個成功人士,現在在哪裏發財?”
許強一提起當年,心裏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但他還是極力克製住內心的怒氣,故意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在東莞開了一個小公司,資產才兩三千萬,哪裏能談得上成功?恐怕比起你的那位先生來就差多了。”
她的臉色不由得一陣慘白,隻是她掩飾得相當快,很快又微微一笑說:“你說笑了,他哪裏能與你比?請到不如遇到,中午我請你吃飯好嗎?”
許強猶豫了一下說:“謝謝,不用了,我還有事。”
她說:“要不,晚上我請你好嗎?”
許強說:“晚上有安排,是一位客戶要請我。”
她說:“那明天呢?明天你安排個時間,好不容易碰到了你,總該一起吃頓飯吧!”
許強說:“不用了,你的心意我領了,明天早上我可能要回東莞,那裏還有一攤子事,以後有機會碰到再說。再見!”說完,他一轉身離開了。
她突然喊了一聲:“小西北!”
他猛然一怔,停下了腳步,緩緩地轉過頭來。
小狗狗“汪汪”地叫了兩聲,一會兒看看它的主人,一會兒又看看他,那樣子憨態可掬,十分逗人,可他心裏卻感到一陣陣的苦澀。
他說:“你為什麼給它起了一個和我一樣的名字?”
她默默低下了頭,聲若蚊蠅般地說:“叫習慣了。”
他的心裏突然湧過了一縷似水般的柔情,他知道,那是因為她還沒有忘記他,還在思念著他,才給她的狗狗起了一個和他同樣的名字。可是,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為什麼選擇了那樣一種方式來傷害他?
她說:“你還在恨我嗎?”
他冷笑了一聲:“如果說恨,畢竟相愛過,如果說愛,為什麼那麼去傷害?一個因貧窮被人拋棄了的男人,有何理由怨恨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