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這是真的?”
她點了點頭說:“是真的。”
他有點兒控製不住地問:“為什麼呢?這是為什麼?”
她不敢看他,低垂著眼簾,聲若蠅蚊般地說:“家裏催我,想回老家。”
他不知道怎麼搞的,一聽這話,就像條件反射一樣,血液一下湧到了他的頭臉。走吧!不想待了就走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切由你去吧!他順手拿過筆,在上麵狠狠地寫下了“同意”兩個字,由於用力過猛,“心”字的最後一點劃破了紙,筆尖“砰”的一聲斷裂了。他順手扔到了垃圾筒,又拿過另一支筆,才簽上了他的名字。再抬頭,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目光已經變得像刀子一樣鋒利與冷漠了,此刻的楊小洋,笑容早已從她的臉上消失殆盡,代之而起的是驚恐與愕然。
四光相對時,他明顯地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有些膽怯。
他的心隻感到一陣疼痛,他多麼希望她能改變主意,將辭職報告要過去,當著他的麵輕輕地撕碎。這樣想著,把辭職報告推到了她的麵前,卻言不由衷地說:“你……走吧!”
她拿過來,看著他說:“你……就這麼冷酷,一句挽留我的話都沒有?”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你現在的走,正如你當初的來,挽留隻是一種客套,我知道改變不了你的。”
她說:“那……我也需要。”
他再也控製不住了,突然站起身來大聲吼了起來:“可我不需要,我沒有那樣的心情,你知道嗎?”
不知不覺間,她的目光裏含滿了淚花,卻輕輕地說:“你真的恨我……恨我背叛了你?”
他說:“難道……還要讓我為你笑臉相陪,還要讓我為你敲鑼打鼓地歡送?”
她說:“我從你的目光裏看到了你對我的恨。”
他說:“我也想笑,但是我笑不起來,真的笑不起來!楊小洋,你讓我太失望了。”說著,他不由得背過身去。
她幽幽地說:“其實,我也挺矛盾的,挺舍不得離開你,離開公司,可是……”
“可是……還是離開了,還是背叛了我?是不是?”他突然轉過身來,“你別說家裏催你回去了,這些話我當年辭職的時候早就說過了,再說就不新鮮了。”
淚花終於彙成了圓潤的淚珠,從她的眼裏一個個地滾了下來,仿佛動畫中的卡通娃娃。他的心不覺一揪,腦海裏卻猛然想起了陳莞生,想起了何少雄。當年,當他向他們遞交了辭職報告之後,他們的感受也許正如此時的他。也許,這根本怨不得誰,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這隻不過是人生的一個過程,一代又一代的人,如果沒有反叛,也就沒有進步和發展。當年的何少雄如此,後來的他如此,現在的楊小洋如此。想到這些,他的心才慢慢平和一些,看著淚人兒一樣的楊小洋,頓生疼愛之心,他拿過麵巾紙,向她遞去。奇怪的是,她隻看著麵巾紙,就是不伸手接。他突然看到,他的手抖得相當厲害,就在那一刻,他真想把她擁在懷裏,輕輕為她擦去臉上的淚痕。但是,他沒有那麼做,硬是把紙巾塞到了她的手裏。
她也不擦,隻愣愣地站著。
他感到了一陣揪心的痛:“公司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著的,如果在外麵……真的不開心了,你隨時可以回來。”
她突然以手掩麵,小身子痙攣般地顫抖了起來。
他說:“也許,我過去不該那樣批評你,我還從來沒有像批評過你那樣批評過任何一個人,請你原諒我的粗暴!”
她忍不住哭出了聲,那聲音絲絲縷縷的,仿佛在極力地擠壓卻又沒有被擠壓住,才從她的嗓子中發了出來。
看到她傷心的樣子,他反而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了頭,淚眼婆娑地說:“我知道,你最舍不得的是我。”說完,轉身打開門,一陣風似的走了。
鯰魚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