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蘇歸來已經兩個多月了,第比利斯這座山城的美麗風光還時時縈繞在我的腦海裏。我想起她那高低錯落的綠樹紅牆,我想起矗立在高山上的城市守護神——艾維麗亞,我想起艾維麗亞旅舍旁的像大蛋糕一樣方方正正的大噴泉。大噴泉白天噴水,入夜停止,和美國的一些著名大噴泉——例如芝加哥的伊麗莎白噴泉正相反,那噴泉主要是在夜晚大顯身手,蔚為奇觀。
這次訪蘇到了四個城市,莫斯科、塔什幹、撒馬爾罕與第比利斯。比較起來,莫斯科宏偉嚴肅,塔什幹莊重開闊,撒馬爾罕神奇悠遠,第比利斯親切怡人。
為什麼我覺得第比利斯比較親切、比較放鬆一些呢?可能是從塔什幹的燥熱中飛到這裏,立時感到了涼爽、潮潤。可能是由於這裏有許多古老的小小商店與小小街道,街道是用青石鋪成的,商店裏亮著各式的燈,食品商店裏的大蛋糕與大麵包都非常誘人。可能是由於我們在這裏沒有什麼正式的會見、會議、大活動,我們在這裏度過了輕鬆的旅遊加吃飯(為什麼單獨把吃飯提出來,下麵再講)的四天。可能是這裏的標語、口號、警察都比較少,玩笑、唱歌和喝酒都比較多,應該說是最多。還因為這裏有很多人養狗,很多人進教堂。這裏對中國人的接待顯然也隨便得多,不拉著那麼大的架子。這個加盟共和國的國旗式樣、文字,似乎有相對大一些的獨立性。比如在烏茲別克斯坦,他們的國旗隻不過是蘇聯國旗上加上一橫道,他們的文字也是采用斯拉夫字母。但格魯吉亞的國旗突出了綠色,他們堅持使用的仍是本民族的古老的文字。
對第比利斯的親切感也許還產生於到達第比利斯以前。格魯吉亞是斯大林的故鄉,這對我們這一代中國人並不是不重要的。我們早知道格魯吉亞盛產葡萄,那裏有很好的葡萄酒。我們還聽說過格魯吉亞既多美女,又多長壽的老人。我們更知道格魯吉亞地屬亞洲又與歐洲接近,西麵是黑海,東麵是裏海,是蘇聯的一個少有的溫暖濕潤的地區。
也還因為有一首歌,是斯大林年輕時候最愛唱的一首民歌——《蘇麗珂》。
為了尋找愛人的墓地,
我走遍天涯海角,
但我隻能傷心地哭泣,
親愛的人你在哪裏?
叢林中間有一株薔薇,
朝霞般地放著光輝,
薔薇薔薇我要問你,
我的愛人可就是你?
夜鶯站在樹枝上歌唱,
夜鶯啊我也要問問你,
你這生著羽毛的歌手,
我期待的莫非就是你?
夜鶯一麵動人地歌唱,
一麵低下頭思量,
好像是在溫柔地回答:
你猜對了,那正是我。
五十年代,少不更事,我在喜歡這首有著美妙和聲的民歌的同時不免暗地納悶,像斯大林那樣革命的人,怎麼會喜歡這樣一首並無革命辭句,情調還有點“不健康”的歌曲呢?斯大林愛讀的格魯吉亞古典文學作品《虎皮騎士》也並無無產階級革命的內容。好在是斯大林喜歡的,如果是當時我所喜歡的,說不定小組生活會上還要檢討自己的“小資產”呢!
而這次,我們能親身去《蘇麗珂》的故鄉了,多麼奇妙啊!
一下飛機就覺出這個城市的特有的美麗了。旅館後麵像一個小花園,有彩色的傘一樣的遮陽的“華蓋”,有少女的石像,有彩石鑲成的壁畫,有輕便而鮮豔的塑料座椅,有樹陰下的水霧,這已經與莫斯科或者塔什幹的大、厚、重的風格不同了。
在旅館的小賣部,有守護神艾維麗亞的浮雕銅像,她莊嚴如石碑,去掉了多餘的曲線卻又亭亭玉立如杉樹。小賣部還賣一種用牛角做成的飲器,令人想起格魯吉亞人的豪飲與他們的古樸的民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