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府外三十裏有座萬馬莊,莊主馬百騰一生酷愛養馬,嗜馬如命,莊子裏養著上百匹絕世良駒,都是馬百騰不惜花重金,從江南塞北遼東川西搜羅的好馬,既有大宛驊騮,也有暹羅騏驥,四驄八駿,莫不是天下名駒。
馬百騰愛馬成癡,他的莊子雇傭著幾百個馬夫,專門伺候那百匹良駒,每匹馬都住在青磚瓦房內,馬棚內四時清掃,每日熏香,冬天生暖爐,夏日打涼扇,喂養馬匹的草料都是精選的上等玉米高粱,飲用的是山泉清水,馬匹生病,還有名醫診治。更奇特的是,如有馬匹病死或老死,馬百騰便會心疼得痛哭流涕,讓所有馬夫披麻帶孝,一時嗩呐喧天、哭喪聲震天動地,之後裝殮進上等棺木裏,厚葬到莊後的馬塚內。
這天,馬百騰正在後院遛馬,突然間,從院牆外傳來一陣悅耳的馬鈴聲,聽到馬鈴響聲,他騎的那匹飛爪麒麟不知犯了哪根邪筋,竟然一聲長嘶,前蹄騰空躍起,差點把馬百騰掀下馬背。還沒等馬百騰穩下神,馬棚裏那百匹良駒一陣騷動,全都打著響鼻,馬蹄亂踏,顯得十分焦躁,任憑馬夫們如何安撫威嚇,也無法平息。
馬百騰心裏納悶,讓人打開院門,就見院外有個駝背老頭牽著一匹瘦馬經過,瘦馬背上馱著幾袋子幹棗,馬脖子下係著個拳頭大小的鈴鐺,讓百馬騷動的鈴聲,正是那鈴鐺發出的。馬百騰叫住那駝背老頭:“老人家,趕路辛苦,進來歇歇腳吧。”
駝背老頭抹了把額頭的汗水,憨厚笑說:“多謝好意,天不早了,我還要趕著進城賣棗,就不打擾了。”
誰知老頭剛想牽著瘦馬離開,那匹飛爪麒麟竟然掙脫開韁繩,邁步跑近那匹瘦馬,輕打著響鼻,用馬頭親昵的蹭著瘦馬的脖頸,隨後竟然四蹄伏地,跪倒在瘦馬旁邊。馬百騰瞠目結舌,他這匹飛爪麒麟是有名的火暴脾氣,桀驁不馴,曾經有兩個伺候它的馬夫都被它踢殘,別的馬平時都不敢惹它,一次一匹大宛馬想靠近它的食槽,結果被它咬下了半隻耳朵。就這麼一匹霹靂火,如今竟然臥倒在瘦馬腳下,樣子溫順如少女。而更讓馬百騰驚掉下巴的是,瘦馬一搖頭,脖子上的馬鈴一響,馬棚裏焦躁不安的群馬立即安靜下來,都如飛爪麒麟一般,用敬服的目光一齊瞅向瘦馬。
馬百騰上下左右打量了瘦馬半晌,搔著腦袋疑惑不已,這瘦馬瘦骨嶙峋,毛發稀疏,四肢短細,馬蹄上還沾滿爛泥,一看就是極普通的一匹貨馬。可馬百騰怎麼都不明白,自己養的名馬良駒,為何單單青睞這瘦馬呢?俗話說人不可貌相,馬百騰心想,這瘦馬別看貌不驚人,說不定大有來頭。
於是他對駝背老頭說:“老人家,你的棗子我全買了。”駝背老頭一聽,很是高興,把瘦馬牽進馬家,馬百騰對下人說,老人家的馬也一定累了,牽去好好喂養,之後又命人上酒上菜,款待駝背老頭。老頭受寵若驚,連連道謝。一番閑聊,馬百騰得知,這老頭姓劉,販棗子為生,人稱駝背劉,那匹瘦馬是他花了三兩銀子,從一個馬販子手裏買的。
馬百騰讓家人陪駝背劉吃酒,自己來到馬棚,就見所有馬匹全都安靜的站立在一旁,隻有那匹瘦馬獨自站在食槽邊,正大口小口的嚼著草料,等瘦馬吃飽,其他馬才敢吃草。而瘦馬走到哪裏,哪裏的馬都臣服般低頭輕聲嘶鳴一聲。馬百騰忍不住心裏狂喜,看這瘦馬的氣勢與威嚴,看來正是傳說中的馬王啊!
於是他快步回房,向駝背劉提出,要買下這匹瘦馬。可那駝背劉說死活不賣:“我還留著馬馱棗子呢,你買了,讓我自己馱啊?”
馬百騰哭笑不得,這愚蠢老頭竟然拿著馬王當使喚丫頭對待,不禁說:“你要多少錢,隻要我馬百騰出得起,傾家蕩產也要買下。”
駝背劉見馬百騰是認真的,就低頭沉吟了半天,隨後戰戰兢兢的說:“那你給我五……五,五十兩銀子吧。”
什麼?馬百騰一聽,不知該喜還是怒,他家中所養的名馬最便宜的也價值上千兩銀子,堂堂馬王,這駝背劉隻要五十兩,豈不是對馬王的羞辱?於是他伸手掏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丟給駝背劉。駝背劉差點驚尿褲子,捧著銀票哆嗦了半天,才大叫一聲:“我發財了!”隨後,他屁顛屁顛的跑到馬棚,摘下馬王背上的破馬鞍、脖鈴、腳蹬,然後拍著馬王的頭說:“老夥計,買你我花了三兩,賣你我賺了五千兩,我發財了,以後你也不用跟著我受苦受罪了。”說完把韁繩交給馬百騰,揣著銀票揚長而去。
馬百騰吩咐馬夫把馬王洗刷一番,喂上最精細的草料。第二天,馬百騰起個大早,來到馬棚外,他今天要嚐嚐騎著馬王的滋味。不想他一進馬棚,不禁吸了口涼氣,隻見馬王躲在馬棚角落裏,渾身是被其他馬用蹄子踢傷的傷痕,一邊哆嗦顫抖,一邊嚇得拉稀,哪裏還有昨天馬王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