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涵雪怔了怔,隨即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姓沐,名涵雪。阿萊,昨天晚上的事情真的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現在會在哪裏。”
阿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隨即問道:“沐小姐,可以告訴我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是誰讓你受傷的?你又怎麼會跑到羅馬諾莊園這裏來?”
一連串的問題很快便勾起了沐涵雪對昨晚驚險的一幕的回憶,她眉心一皺,沉默片刻之後她決定告訴阿萊事情的經過,她聲音和緩,那般平靜,雖然此時已經聽不出絲毫的恐懼,但阿萊可以想象得到,當時的沐涵雪該是多麼害怕啊。
聽完沐涵雪的講述,阿萊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起來,他說:“最近總有新聞報道,說移民局的門口經常會有詐騙犯出沒,沒想到這一次那些人不僅僅是詐騙,竟然直接發展成為搶劫了。”
沐涵雪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阿萊想了想,說道:“沐小姐,依你所說,你現在已經一無所有甚至無處可去,那麼你有沒有想過接下來你要怎麼辦?”
沐涵雪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她來到這裏,原本是為了找到雲浩,可是她現在,她早已經沒有了選擇,隻能回國。然而即便是回國,她也需要錢去買機票。她可以去找誰幫忙呢?朋友,她不願意去打擾。親人,她早已全部失去……
阿萊似乎看出了沐涵雪的為難,思慮片刻,他的心中頓時有了一個絕好的主意,如果能讓沐涵雪答應做維格先生的舞伴,同時,又讓維格先生支付沐涵雪一筆豐厚的報酬,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一舉兩得吧?
想到這裏,阿萊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高智商。他走到了沐涵雪的麵前,高興地說道:“沐小姐,你會跳舞嗎?華爾茲,怎麼樣?”
沐涵雪疑惑地看著阿萊,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為何會突然間說道跳舞。不過沐涵雪還是點頭說道:“我會。”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阿萊笑道:“其實明天就是維格酒莊一年一度的開窖儀式,到時候不僅有世界名流來此做客,而且還會在莊園裏舉行盛大的紅酒舞會。沐小姐,您應該聽說過維格酒莊吧?”
“維格酒莊?”這個名字好熟悉,她曾經在哪裏聽過呢?這時候沐涵雪的神色突然一暗——因為她想到了那個人,舒櫟晨。
曾經,櫟晨告訴她,世界上最精致的紅酒,便是維格酒莊的紅酒。那時候的他,喜歡端著紅酒杯,聲音如玉地給她講述在威尼斯的拍賣會上,他是如何衝破重重阻攔,拍下了那瓶他心儀多年的92年維格……
沐涵雪的心隱隱一痛,她以為她會忘記,可是原來她仍舊記得這樣清楚。遠離了那座城市,遠離了那些可以勾起她回憶的東西,她卻還是沒有忘記他!這一刻她終於明白,隻要心未變,就算將自己放逐到天邊,終究也是無濟於事。
她自嘲一笑,隨即問:“阿萊,難道全世界的名流都趨之若鶩的維格酒莊,便是這裏?”
阿萊自豪地點點頭,說:“是的,這裏就是維格酒莊。在二十年前,人們隻知道這裏叫做羅馬諾莊園,可是二十年後,比起羅馬諾莊園,維格酒莊這個名字似乎更加深入人心。”
“原來如此,可是這些,和我是否會跳舞又有什麼關係呢?”沐涵雪疑惑地問。
阿萊一笑,說:“沐小姐,如果我告訴你,有人邀請你做他明天舞會的舞伴,你會答應嗎?”
“舞伴?”沐涵雪有些驚訝,她怎麼會想到,像她這樣一個意外闖入者,會有什麼人邀請她做舞伴?
“是的,舞伴!”阿萊定定地點點頭,又說:“沐小姐,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就可以繼續留在這裏養傷,而且說不定還能得到一筆酬金,這樣你就不用擔心回國了。”
這的確是一個很有誘惑力的條件,但是沐涵雪的理智告訴她,天上並沒有掉餡餅的好事,所以對於那個邀請她的人,她還是十分好奇。
“阿萊,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好嗎?”沐涵雪很執著,看起來如果不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是不會答應的。
阿萊見狀遲疑了一下,終於說道:“好吧沐小姐,我告訴您,邀請您的人,就是維格酒莊的擁有者,維格先生。”
“維格先生?怎麼可能?”
沐涵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晨光中的男人,隻可惜最初對那個男人外表的好印象,全都因為他後來的莫名其妙的無禮和怒氣而消失殆盡。
“阿萊,這很奇怪。”沐涵雪說,“那個維格看起來很討厭我,他怎麼會邀請我做他的舞伴呢?”
“唉……”阿萊難過地歎了一口氣,說:“沐小姐,其實維格先生並不是討厭您,而是討厭所有的女人,尤其是……呃……東方女人。”
“為什麼?”沐涵雪揚起了雙眉,因為這個答案實在是讓人無法理解。
阿萊看著花園裏的燈光,若有所思幽幽地說道:“您應該也發現了吧,維格先生是中意混血兒,他的出生地不是在羅馬諾莊園,而是在遙遠的中國。”
“中國?”沐涵雪的心動了一下,原來那個男人的身體裏,竟然流著一半的中國血液。
“是的,沐小姐。”阿萊繼續道,“維格先生很可憐,他的出生是不被家族祝福的,隻因為他是私生子,並且還有一位身份卑微的中國母親。但是世事難料,當維格先生七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在一場車禍中去世了,事故發生得太突然,以至於羅馬諾家族一下子後繼無人,這時候,人們才想起了維格先生。”
沐涵雪的心靈受到震顫,若非是阿萊臉上悲戚的神情,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將私生子這個名詞,與那記憶中高貴不可侵犯的維格聯係在一起。
她有些訝異地問道:“可是阿萊,難道維格是因為她母親卑微的身份,所以嫌惡中國女人甚至是所有女人嗎?”
“不,不……”阿萊似乎感覺到自己的主人被人誤會了,所以連連搖頭,他解釋道:“事情不是這樣的。維格先生七歲的時候,他的媽媽將他送到了羅馬諾莊園,當維格先生接受了代表家族爵位的徽章之後,那個女人便從此消失。我到現在還記得他給維格先生唱過的搖籃曲,那是一首叫做”小星星“的歌謠,很好聽。維格先生的媽媽,其實真的是一個很善良人,她為了羅馬諾家族,放棄了自己的兒子。”
沐涵雪的心裏突然間一陣沉重,她問:“維格先生……他發現母親離開之後,應該很傷心吧?”
“當然了!”阿萊點點頭,道:“我和維格先生同齡,所以這一切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當維格先生轉過頭來,發現他媽媽不見了的時候,他開始哭喊著四處尋找,他找了很多地方,像是瘋了一般,沒有人能攔得住。那段時間,很多人都見過一個傷心哭泣的小男孩,很多人到現在都能記得那雙悲傷而又哀怨的黑眸。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那年的冬天,冬天之後,維格先生不再尋找,也不再哭泣,但是他再也不會允許任何女性靠近他的身體,這是羅馬諾莊園所有人都知道的禁忌。”
沐涵雪靜靜凝望著偌大的莊園,好像阿萊講述的那一切就發生在她的眼前。她突然間明白了維格的怪異潔癖,也明白了他為什麼討厭女人。一個從未見過父親,隻有母親的男孩。一個與母親相依為命,把母親當做全世界的男孩。突然有一天,被這個母親“拋棄”,那是一種怎樣的傷害和疼痛?
對他而言,女人應該就意味著不可依賴不可信任吧。
隻是,當沐涵雪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她同樣也想起了弟弟雲浩,離開家離開父親的他,會變成怎樣?是依舊陽光,還是如同維格一樣,將自己囚禁?
再沒有哪一刻,她像現在這樣想念著沐雲浩。
阿萊停頓片刻,問:“沐小姐,您願意做維格先生的舞伴嗎?”
沐涵雪沒有立刻回答,她稍稍思慮,隨即眸光一動,揚起頭來說道:“我願意!不過……”
阿萊一怔,因為他沒有想到沐涵雪會猶豫。
沐涵雪認真地說道:“除了付給我酬金以外,我還有一件事想要請維格幫忙。”
“這……”阿萊有些躊躇了。
沐涵雪笑了笑,說:“沒有關係,你帶我去見他,我會自己跟他談。”
“呃……”阿萊有些不解,為什麼在他看來很美好的邀請,現在竟有些像是交易一般?想了想,阿萊還是答應了沐涵雪,因為除了沐涵雪,已經沒有第二選擇。誰讓沐涵雪打破了維格先生的禁忌呢?
夜色已深,羅馬諾莊園的書房內,阿萊將剛才沐涵雪的話全部轉告給了維格。現在,維格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驚愕,隨即他輕聲笑了起來,“阿萊,你說什麼?那個女人竟然敢跟我提條件?”
聽到這樣詭異的笑聲,阿萊感覺自己的頭發絲都要豎起來了,他硬著頭皮說道:“是的,先生。沐小姐還強調,她的條件必須要親自告訴您。”
維格臉上的笑意更濃,這個女人倒是有些意思。意大利幾乎所有的名門淑女都把明天開窖儀式邀請函視為珍寶,隻希望能在開窖儀式上一睹他維格·羅馬諾的尊容,並夢想著能在紅酒舞會上與他共舞。這個女人倒好,他大發慈悲將機會賜予了她,她卻還端起架子來了!
那好,就讓他看看這女人有沒有資格與他談條件!
想到這裏,維格哼了一聲,對阿萊道:“去叫那女人進來。”
“好的,先生。”阿萊應了一聲,然後如釋重負飛快地走出門去。
當沐涵雪走進這間書房的時候,不得不由衷地感歎羅馬諾家族的非凡品味,這間書房裏的藏書,應該稱得上是一個小小的圖書館了吧!整整兩麵牆壁,都被裝修成了書架,所有藏書分別按字母分門別類。因為書架太高,書架邊上還配置了精巧的木梯子,以方便閱讀者取下最高層的書籍。
沐涵雪並沒有注意到,當她完全被這間設計巧妙的書房所折服的時候,維格那微帶一絲揣摩和玩味的目光正在緊緊地跟隨者她。他驀地開口,“沐小姐,現在可以談談你的條件了嗎?”
沐涵雪臉色一怔,隨即淡淡地看向了維格,他有些不羈地倚靠在書桌上,修長的雙腿自然交疊,透著一種散漫,卻又帶著一種天然的優雅。
沐涵雪看著他,微微揚著頭,說道:“我要您幫我找個人。”
回答得好幹脆!不過正是這種幹脆,讓維格沒有理由那麼快地拒絕。所以他問:“你要找的人,是誰?”
話音落下,沐涵雪的眼神變得有些暗淡。她緩緩地說道:“他叫沐雲浩,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一年前,他離開了中國,來到了意大利,除此之外,我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維格先生,你可以幫我嗎?”
維格的神情裏有那麼一刹那的動容,可是很快,他就邪魅笑道:“如果我幫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沐涵雪暗暗地歎了一口氣,心中忍不住責備自己!沐涵雪,都已經上過這麼多次當了,你還在希望世界上有好人嗎?還在希望誰會平白無故地幫你嗎?
想到這裏,沐涵雪迎上了維格的目光,說:“維格先生,你不是想要請我做你的舞伴嗎?如果你幫我找人,我會扮演好你的舞伴這一角色!”
“是嗎?你確信你可以扮演好這一角色?”維格轉身走到唱片機旁邊,然後悠悠說道:“如果你要我相信,那麼給我一個相信的理由。”
說罷,他按下開關,瞬間整個書房便充斥著動聽悠揚的華爾茲舞曲。
沐涵雪立在原地,維格的意思,是要她一個人跳舞?在一個幾乎陌生的男人麵前一個人起舞,這多少讓她覺得有些尷尬,可是為了沐雲浩,她也隻好答應。
沐涵雪深吸一口氣,然後從容地脫去了外套,一身黑色緊身衣褲的她,就這樣借著燈光踩著音樂舞動起來,她的每一次移動腳步,每一次旋轉,都是那般優美,勾畫出的弧度與曲線圓潤並且輕靈。
維格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凝滯,其實這麼多年來,他還從未如此認真地看一個女子起舞。他原本隻是想要給她難堪,因為一個人的華爾茲是那樣的狼狽落魄。可是,當這個女人舞動起來的時候,她那伸出來的手臂,那微楊著的頸部,那隨著旋轉而飛揚的青絲,一切看起來都是那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