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苦諦(1 / 2)

他牽著戰馬,茫然行走在古道上,隻覺得全身疲憊,前途茫茫,甚至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又要往何處去。左眼上方的傷口劇烈地疼痛,頭部眩暈幾乎時刻能令他暈厥。“或者,暈過去對於我是一件好事情吧?唉!”楚飛低頭隻見皮甲上滿是鮮血,有自己的,也有別人的,混雜在一起呈現出凝固的醬紫與流動的鮮紅。而右臂被攻城石帶去了一條肉,幸好躲得及時,不然現在自己早已成為一灘肉泥,楚飛吐出一口喉間湧出帶著泡沫的鮮血,苦笑著。

堅硬的古道上和馬蹄相合發出踢嗒的聲響,這匹戰馬顯然算不上什麼良駒,經過一夜的慢行,更顯得無精打采,耷拉著腦袋,瘸著一條腿在楚飛身後無奈的跟隨著。

烈日,古道,灰塵……

但對比昨日的屍積如山的城池,這裏就是天堂,起碼這裏沒有衝天的屍臭,沒有不知何時就把自己洞穿或者劈成兩半的冷森森成林的兵刃,也沒有密如蝗雨的疾矢。昨日一起逃出地獄的士兵隻有幾十人,看著那一張張憔悴的麵容,他們都和自己一樣的疲憊、一樣的瀕臨死亡。

地麵微微地顫動起來,滾雷般的馬蹄聲由後方由遠而近!楚飛抬頭望向聲音的來源:一團塵土自遠處地平線迅速靠近不斷擴大,陽光下反射出點點光芒。難道是曹操的虎豹騎?難道我們這些殘兵他也不願意放過嗎?士兵們開始驚慌失措起來,“我們完了!”“快點跑啊!”一聲聲嘶心裂肺般的呐喊劃破了亮晃晃的天空。可這裏沒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沒有山林,沒有河流……

楚飛不禁覺得荒謬絕倫:“我到底是怎麼來到了這個地方?難道來了就是為了被亂世所吞噬的麼?”

刹那間,後方的鐵騎洪流排山倒海似的壓過來。楚飛的耳朵似乎已經已經什麼聽不見,如雷的馬蹄聲,淹沒了一切。

麵臨死亡,楚飛心中忽然有一種莫名放鬆感:或者這僅僅是一場夢而已,等到涼絲絲的長槍貫入自己咽喉的那一刻,或者就能夠從這夢中醒來了吧,醒來後,回憶著夢境,笑著刷牙洗臉,然後把夢境當做故事講給自己的一對兒子聽……中午她來看孩子的時候,再和她一起吃個飯,然後努力的讓自己的神情真摯起來,輕輕說一句:“為了孩子,我們複婚好嗎!”

意識漸漸模糊,恐懼和痛苦慢慢離他而去,這就是死亡的懷抱麼?他不知道他是如何而來,現在他卻知道他是真的來了,再也回不去了,自己愛的人永遠的見不到了,永遠……

楚飛用力地睜大眼睛,此時此刻的天與地顏色讓他卻怎麼也看不清楚。

哪裏是天空啊,哪裏又是大地啊。耳際一聲長嘶,楚飛全身一震,仿佛真的就從這夢中醒來一般,數百精騎已將他們團團圍住。

為首的一人,胯下一匹墨色戰馬,修長而勁健的四肢上條狀肌肉好似鋼筋鑄就一般,光滑而富有活力的皮膚明亮洋溢這金屬的光澤,在烈日下隨風擺動的墨色鬃毛猶如烏雲湧動,似乎要將刺眼的陽光遮掩。

此人沒有披甲,身上隻穿著一件黑色錦袍,微風中輕輕飄動。反射著手中長矛的冷冷寒光,楚飛仰頭觀望,他的臉龐竟比錦袍白不幾分,黑黝黝色的臉龐上虯須滿麵,棱角分明有如刀削斧砍一般。兩條濃眉下是高聳的鼻梁與深深陷下的眼眶,黃褐色的瞳孔中眼神閃動有如刀鋒,這雙眼睛正在冷冷地注視著楚飛。

心中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好象四周的空氣正在逐漸凝固,將他緊緊包裹幾近窒息!大概看出自己是個領頭的吧,這也難怪,他們這些殘兵隻有楚飛手中牽著一頭馬匹。

他開口的時候楚飛覺得如同天邊一道炸雷:“你們從哪裏來?東海失守了?”

是了,他說的是地獄,血肉模糊屍臭如山的地獄,那裏就叫東海城。楚飛默然點點頭……他顯然對楚飛不答話甚是不滿,長矛用力往地上一頓,竟震得楚飛腳下一陣顫動,他一拉韁繩道:“給他換匹馬,讓他帶路。”

東海城的天空,已經被煙火燃燒而起的巨量塵埃所籠罩,灰燼把大地給鋪上了厚厚一層塵屑,到處都是刺鼻的屍臭和煙火味,連呼吸也是困難的。

不遠處的民屋,還在熾熱地燃燒著。火焰的騰躍間,有木梁墜落,“嘩啦”聲中,火星四濺,濺射到楚飛的臉上的傷口處,一陣徹骨的痛。

楚飛騎在馬匹上,看著那黑馬黑將軍。苦笑不止,張將軍,張飛張翼德。果然是猛人一個啊,帶三百騎兵就來救援東海,若不是城破兵退,縱然這猛人再猛,恐怕此番真的是來得去不得了。

那座高大的東海城門下,是一具具橫七豎八的屍體。有兵士,有婦孺,也有老人。每個人的臉上都還保持著驚恐和絕望的表情。讓人觸目驚心。他們的身上都是各種不同的傷口,或刀或箭,或脖項,或後背。鮮血自他們身上慢慢流盡,彙融成一條長長的血流,沿著青石板路間的隙縫,無序地流淌了整條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