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知道白綺思住那幢宿舍,所以才會也申請到那兒去。那樣便可以接近她。”
我朝芝儀轉過頭去,吃驚地看著她。
“不知道為什麼會告訴你,我本來打算一直藏在心裏的。”她眼睛依然望著天幕,說,“也許是這些貓眼睛吧,我老覺得它們很詭異。”
“原來……你喜歡白綺思?”我震驚地問。
我沒想到芝儀喜歡的是女生。從前我們一起去買衣服時,還常常共享一個試衣室。
芝儀望著我,那雙眼睛有些淒苦,然後她說:“神經病!我才不是同性戀。”
“那麼,你喜歡的是——星——”那個“一”字我沒說出來。
芝儀苦澀地笑了笑,說:
“想辦法接近他喜歡的人,了解那個人,就好像也接近他,也了解他。”
“我還以為你一直都討厭他呢。”
“是很想討厭他,但是沒法討厭。因為沒法討厭,所以很討厭自己。”芝儀吐了一口氣說。
“他知道嗎?”
芝儀搖搖頭說:“隻要我決心藏在心裏的事,沒有人能夠知道。”
“果然很適合當律師呢!那麼能夠守秘密。”
“不要告訴任何人,否則,我會恨你一輩子。”芝儀認真地說。
“你不會殺我滅口吧?”
她如夢初醒般說:
“對啊!你提醒了我!隻有死去的人最能夠守秘密。”
“我把你的秘密帶進墳墓去好了。”我衝她笑笑。
我和芝儀後來在“十三貓”外麵道別。她回宿舍去。在那兒,她跟她的情敵隻隔了幾個房間的距離。看著她小而脆弱,拐著腳的背影,我知道我錯了,芝儀並非不會做浪漫的事情。那樣喜歡著一個人,不已經是浪漫嗎?
街上的夜燈亮了起來,我的心卻依然幽暗。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朝車站走去,無以名狀地想念大熊。我多麼想把這個秘密告訴他。可是,我們已經不會一起分享秘密了。
我手上拎著的布包沒放很多東西。我卻覺得背有點駝。然後,不知怎地,我搭上了一輛巴士,走的並不是回家的路。
巴士在男童院附近停站,我下了車,爬上山坡。大熊應該回家了吧?這個時候,他在做什麼?
終於,到了山坡頂。我抬頭望著男童院宿舍那扇熟悉的窗子。然而,燈沒有亮。
大熊不在家裏,還是他已經住進大學宿舍裏,而我不知道?那麼,皮皮呢?他也帶著皮皮一起去嗎?
他為什麼不在家裏?下一次,我也許沒勇氣來了。
我杵在那兒,半晌之後帶著心頭的一陣酸楚往回走。突然之間,我看到大熊,他在山坡下,正朝我這邊走來,好像剛剛放學的樣子。我無路可逃,慌亂間跳進旁邊的野草叢,蹲著躲起來,一邊還慶幸自己這天剛好穿了一條迷彩褲。我心頭撲撲亂跳,祈禱大熊千萬別發現我。分手之後這樣再見,太讓人難堪了。
過了一會,我在野草叢中看到大熊穿著藍色球鞋的一雙腳。那雙熟悉的大腳在我麵前經過時停了一下,那一刻,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然而,他很快便繼續往前走。就在那個瞬間,淚水浮上了我雙眼,我頭埋膝蓋裏嗚嗚地啜泣。
“你在這裏做什麼?”突然,我聽到大熊的聲音。
我嚇得整個人抖了一下,抬起滿是淚水的臉,看見了大熊。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無聲無息地站在我麵前,困惑的眼神俯視我。
我慌忙用手背擦幹眼淚站起來,雙手往褲子揩抹。
“你沒事吧?”大熊凝視著我,語氣眼神都跟從前一樣。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我低低地說。
“我走這條路回家。”他說。
我們無語對望。分離,是我們不拿手的。重逢,也是我倆不拿手的,而且我還讓他看到了我這麼糟糕的時刻。
沒可能更糟糕了吧?於是,我鼓起勇氣,喃喃問他:
“你為什麼不找我?”
“我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他回我說。
原來就這麼簡單嗎?我還以為我們已經完了。
“要是我一直生氣,你也一直不找我嗎?”
“你不會生氣一輩子吧?”他衝我笑笑。
“誰說我不會?”我吸吸鼻子,帶著抖顫的微笑凝望他。
“一輩子很長的。”他手背叉著腰,用嬉逗的眼神看我。
大熊,那時候,我們都以為一輩子很漫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