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知道,再清楚不過。他知道自己的驕傲,驕傲到愚蠢,哪怕一路狂奔向滅亡也勇往直前的偏執。另一個時空的他,一定會這樣做,就像他現在做得一樣偏激。
結局是寫定的,不可篡改。這點毫無異議,哪怕他再怎麼掙紮也不可能跳脫出神明劃定的囹圄。他所矜持的不過是從廢墟中找回自己最初的意誌,在虛妄中找到真實的自己。燃燒血液,直到燃盡靈魂,用這是傀儡的身軀跳一支泣血的華爾茲。
惡魔笑得毫無雜質,至少在場的人們是無法在彩窗的光華下辨清他的情緒。
“那你呢?追逐著另一個時空的我來到這裏,試圖在我身上找到你渴求的氣息……仙音,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一個替代品?到底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充當神明算計的一環?”
他應該憤怒,是的,他這時候本應該憤怒。可是沒有,沒有眉宇褶皺,沒有鼻翼顫抖,沒有嘴唇後拉,沒有怒視也沒有能量波動。他坐在那裏述說、質問,仿佛一尊雕像無喜無悲。
“多麼自私的你啊,真是傷透我的心。”他笑著,邪肆而狂妄地笑著,念著詩人的台詞,誇張地張牙舞爪,“為了你死去的愛人,寧願犧牲自己,還要傷我至深。你怎麼忍心如此,求求你看在一模一樣的臉的份上,不如放我一條生路?”
他嬉笑著,對於自己說的話,沒有絲毫觸動。
“你怎麼知道的?”仙音顫抖著,勉強扯出一個淺笑。
“完美無缺的演技,可惜我手裏握著一部分的劇本。”天問笑嘻嘻地支著腦袋,眼底卻冰冷得毫無波動。他有劇本即使難辨真偽,但他在這噩夢般虛幻又痛苦的生命中也隻能相信,相信月兒留下來的日記本。
他又冰冷地眯起眼,惡毒刻薄:“甚至在此之前……”
“你懷疑過我?!”仙音仿佛被觸及了什麼逆鱗,痛苦的火焰在她黑色的眸子裏燃燒。那是把自己急劇燃燒殆盡的火焰,幾乎憤怒又痛苦得毀掉全世界。崩潰扭曲至極。
如果這一切都是虛情假意,如果所有的溫情都是惡魔一時的演戲,如果半年裏的折磨毫無意義,如果一切的一切都是逢場作戲……
她一麵背叛著愛人,一麵背叛著自己,又一麵自私地渴求著這個時空的愛人能夠永遠不去揭開這最後的遮羞布。哪怕是在半年內受盡折磨,她也當做是自己的救贖而甘之如飴。可是終究希望遮掩這無傷大雅的謊言。
惡魔看透她眸子裏的情緒,隻是咧嘴笑了笑,並不回答。轉而看向其他人,他眼眸抬了抬,對於出現在內殿拱形門下的薇薇安視而不見。
“烏星,韓逸。”惡魔大人眼神暗沉,又帶著危險的意味。“你就不好奇自己的存在意義嗎?”
烏星低著頭在那裏站了好一會兒,瞥眼看了看陷入自我困境的仙音,又抬頭看向惡魔大人。清澈黝黑的眼睛有些濕漉漉的楚楚可憐感覺,他像一隻大型犬在那裏黯然傷神,似乎遭受什麼委屈,他知道惡魔的責杖要擊打到他身上。
“你說吧,我聽著,我都聽著。”
惡魔大人悠然自得地靠在王座上,疊起二郎腿,高傲地蔑視著所有人:“你並不是人造人,或許對於神明來說,人造人太過廉價,亦或者……一個聽話的玩具更方便。”
傷人至極。
“你所寄予期望的盜寶奇兵團,正是在你頭頂任意施為的人——當然,你的親生父母也在其中。”
毫不留情。
“很不巧,整個盜寶奇兵團都是神明的爪牙,同樣的——你也是。區區一個活在騙局裏的可憐蟲,連最後的價值都被界定……”
“緋,你也不外乎如此。”惡魔又把刺客也劃進來,“你的名字叫燕點,那個何點才是你的影子。”
惡魔大人知道的事情比他們想象中要多得多,他明晰每一個的弱點,並且知道如何輕而易舉擊潰他們的精神,摧垮他們的意誌。
“阿爾托莉雅,你是阿爾法家族的末裔,你的王冠卻黯淡沒有絲毫榮耀於世人稱頌。你的名愧對先祖列王,劍下卻沾染不義。”
惡魔大人咧嘴而笑,揮手召喚出阿爾薩斯。在主人的命令下,阿爾薩斯也隻能閉上靈魂之火裝死,胸膛上那醒目的貫穿劍傷還流溢著誓約勝利之劍獨有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