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舉著手發誓,向她媽保證,“嫁了人我也不會不管大哥,大不了把他接我家裏去。”
“傻孩子,有哪個妹夫養著大舅哥的,那是你男人的家,你怎麼做得了主?”
看著大哥用粗糙的大手撫摸她的發頂,臉上憨憨的笑著,“不怕,不怕,妮好好嫁人。”
她哭了,她不嫁了,她守著大哥。
三十五歲那年,大哥掉進水庫淹死了,死在了媽的前麵。
過了兩年,村裏人去城裏打工,有飯店招人,她想著出去掙些錢,攢著養老。
媽支支吾吾的和她說,你弟弟和弟媳忙著趕大集出攤,家裏地裏一大堆的活,你侄子侄女還小,都離不開你這個三姑。
你幫襯著他們,會記得你的好。
等以後你老了,侄子也能給你養老。
她看著小弟期盼的眼神,像小時候撒嬌一樣抱住她的胳膊。
侄子侄女乖巧軟軟的叫著她三姑,答應了。
後來,弟弟家越過越好,侄子侄女也長大了。
她年輕時勞累,慢慢的身體就垮了,成了現在的樣子。
門嘎吱一聲被推開,拉回醜妮的思緒。
王老蔫拄著拐杖進來,手裏端著一盤包子。
七十歲的人,麵麻紅潤,精神頭還好著呢。
看到醜妮臉上掛著的淚,他歎了口氣,“醜妮啊,你弟弟和弟媳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隻要爸還有一口氣,這個家到啥時候都有你一間房住,一碗飯吃。”
肉包子的香味她有多久沒吃到了,每天弟媳婦端給她的就是一碗上房吃剩的盤子底。
抓起包子,醜妮香的沒怎麼嚼就咽了下去。
一個包子下肚,肚子一陣陣的絞痛。
那種痛,像是有萬隻螞蟻啃食,又像是有千根鋼針刺穿她的肚腸。
漸漸的她呼吸不上來了,嗓子裏風箱似得拔著氣。
痛苦掙紮了有半個鍾頭,才徹底沒了呼吸。
陷入黑暗之前,她感到有一抹亮光一閃即逝,腦中印下四個數字:5527。
***
1983年。
剛進入十月份,早晚已經有些冷了,中午的陽光還是暴曬。
趙家窩鋪的南山下,大片的土地,各家都在搶收。
今年開春生產隊解散,土地分到了各家各戶。
以前是 “幹與不幹一個樣,幹多幹少一個樣,幹好幹壞一個樣。”
現在是 “交足國家的,留夠集體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大家夥那是幹勁十足,就連那以前偷奸耍滑的,也都扯開膀子,地裏收拾的連根大草都沒有。
加上今年雨水足,老天爺賞飯吃,就連山根底下那片沙渣地,收成都不錯。
“老蔫,你家今年這片大豆是種著了,咋不得收個八百來斤?”
“嗨!這大太陽的,不老少都曬裂了,你看看這地上都是,收個六百斤都是一大關。”
王老蔫抬頭看看天,“快晌午了,趙三哥,你們回家吃?”
“三爺爺他老人家說過幾天怕是有雨,莊稼得搶收,來回一趟太耽誤工夫,一會大丫頭送來,就在地頭吃了。你們呐?”
“啊,我們也是,早上帶的現成的。”
說話的功夫,趙家的大丫頭已經把飯送到了地裏,招呼一聲,趙三哥就往地頭走去。
王老蔫扔下鐮刀,對著後麵紮著頭巾子的婦女揚聲喊了一句,“孩子他媽,咱們也歇歇,吃飯吧!”
“欸~”
“醜妮,去地頭把飯籃子拿過來。”
她和老蔫不是原配夫妻,前一堆後一塊的,稍不注意,那就得分心。
指使孩子幹活,她都是指使自己的孩子,老蔫也是一樣。
醜妮木愣愣的看著前麵的大豆地,抬頭是天高雲舒,左右看看,南山坡上一座墳。
一座?不應該是五座嗎?
蔣家的祖墳破四舊的時候給平了,蔣老爺子死了就埋到了南山坡。
後來他的兩個兒子,兒媳婦,老了都埋到了他的下麵,給他頂腳。
現在那塊是一座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