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午後,又是一個蕭瑟的秋。
天高氣爽,冷冷清清的敏軒別墅裏落英滿地,風卷著殘葉時停時進、時快時慢的向前匍匐,沙沙地作著響。
偌大的庭院裏,心暉躺在藤椅上,靜靜的閉著眼,似在閉目養神,又像是在想著心事。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個春夏秋冬,從走進教堂的那一天開始,心暉的心裏就沒有一天平靜過,他對菁菁有著深深的愧疚,他恨自己沒能讓她過一天快樂的日子。因為他的病,婚後的日子裏,菁菁的臉上幾乎沒有一絲歡笑,她有的隻是不盡的擔心和不安,她為了他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甚至是母子親情。
門開了,菁菁抱著毯子出現在門口,她站在那兒,憂鬱的望著院中的心暉,數不清多少次,她曾看著心暉在痛苦中掙紮而手足無措,她想替他分擔卻又無能為力,即使再辛苦,她都沒想過要離開,因為他就是她生命的全部。
“心暉,冷嗎?”菁菁走過去,輕輕地把毯子蓋在他的腿上。
心暉睜開眼,他看了看菁菁,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拉過她的手,緊緊的握著,像要把他所有的歉意都傳遞給她。他有時候甚至後悔當初不該和她結婚,連累她一生得不到幸福,尤其是把這種不幸帶給他們的孩子。
菁菁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可她從來都沒有後悔過,心暉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他對她的愛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從戀愛到現在,他們經過了生死離別,經過了風雨磨難,也經過了許多感情的波折,可是他們的愛卻從沒有絲毫的改變。那麼多年過去了,熱戀時的每一句話他們都記憶猶新,他曾對她說,生死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們的夢幻世界,他們的星海幽夢,他們的蝴蝶藍天,不管到何時,他們永遠都不會忘記,即使白發蒼蒼,海枯石爛。
“菁菁,你後悔嗎,我什麼都不能給你。”
“你不是說過,年輕時的付出,就是晚年的幸福嗎,你為我付出了那麼多,我現在所做的根本不算什麼。”
“可是我,恐怕以後……”
菁菁連忙握住他的手,製止他說:“心暉,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我隻希望你能平安,能開開心心的。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別的親人了,你和小健就是我最大的生命支柱,所以,求你以後別再說這種話。”
心暉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像年輕時一樣把菁菁擁入懷中,他努力吸了一口氣,迫使眼淚不會流下來。人生得此紅顏知己足矣,上天啊,感謝你把這麼好的妻子賜給了他。
這一幕又被站在窗口的小健看的一清二楚,心暉和菁菁永遠也不會理解那是怎樣一種仇恨的眼神,他竟是他們的親生兒子!
小健恨菁菁,更恨心暉,在他的記憶裏,他從未得到過應有的父愛母愛,他的童年沒有歡聲笑語,他的青春沒有激情與火花,他忘記了該如何去笑,他的冷漠讓所有人窒息。他封閉自己,整天在網吧裏消磨時光,他渴望有一天,他的父母會注意到他,可惜他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結果。不知道為什麼,菁菁的眼裏隻有心暉,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當別的孩子在父母的懷裏撒嬌的時候,他卻隻能躲在角落裏,看著他的媽媽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他的爸爸。
他永遠也忘不了七歲那年,他在庭院裏摔倒,膝蓋破了,流了很多血,就在菁菁剛要過來扶他的時候,屋裏傳出一點響聲,菁菁就緊張起來,扔下他衝了進去。從那天開始,小健就恨透了心暉,恨他搶走了他的媽媽,恨他讓他沒有快樂,恨他整天虛情假意的關心自己,他沒有爸爸,從一出生就沒有!
小健拿上背包,重重的推開門就往外走,抗議的聲響驚動了擁在一起的兩個人,心暉看著他問:“小健,你去哪兒?”
小健停了一下,隨後冷冷的說:“不關你的事!”
菁菁站了起來,帶點怒氣的說:“你怎麼可以這樣跟你爸爸說話!”
“我沒有這樣的爸爸!”小健狠了狠心,又說,“我的名字叫石心,不叫黎小健!”
好絕情的話,心暉一陣心酸,手抽動了一下,頭又疼起來,菁菁猛的轉回身,看見他臉色不對,立刻問道:“心暉,你怎麼了?”
“我有點頭疼,菁菁,扶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