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風急雨驟,昨夜的一場大雨刷去了刑場上幹涸的血跡,悶熱的空氣裏還帶著些似有似無的血腥氣。

狂風撕扯著樹木,奮力地拍打著緊閉的門窗,像一個求助無門的困獸,絕望地嘶吼著。

屋頂上的瓦片劈裏啪啦往下掉,雨水很快就爭先恐後地鑽進了屋子,前赴後繼地砸在她的床上。

月皎皎睜著空洞無神的眼睛,耳邊是“咚咚”、“滴滴噠噠”的聲音,那是雨水落在不同地方上發出的不同動靜。

頭頂的正上方應當有一個細小的孔洞,一滴雨水左搖右擺地黏在那處,最後直直地砸到了她的額頭上,她的耳中也清晰地聽到“吧嗒”一聲。

她被這滴微涼的雨水砸的一哆嗦,恍惚間她看到行刑的法場上,劊子手高舉著鋥亮刺目的大刀,濃稠的鮮血就那樣要落不落地掛在刀上。

她軟著腿腳從床上下來,端著洗漱用的木盆放到枕頭旁接著上麵滴落下來的雨水,蠟燭明明滅滅地搖晃著,將本就不多的家具陳設在四周的牆壁上投射出龐大猙獰的影子。

她就這樣蒼白著一張小臉枯坐到了天明,腦子裏全是奶奶慈祥的笑容,阿兄張揚的眉眼,還有刑場上咕嚕嚕滾動的人頭,整個天穹似乎都充斥著血色。

她真的能活著回家嗎?

月皎皎拎著箱子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小販費力地吆喝著,婦人的嘴皮子上前翻動,就要把價格壓到一半,間歇裏還要斥罵兩句在旁邊瘋跑瘋叫的孩童。

前方的人愈發多了起來,月皎皎小心地護住懷裏的木箱,精神高度緊張起來,像一根繃緊的弦。

河對岸的柳樹前有一個身穿白衣的小娘子,她的長發披散著,脊背筆直地跪在地上,月皎皎已經看到有兩個衙役壓著腰間的佩刀往那邊走去。

“啪”一聲,緊繃的弦斷裂開,她忍不住全身顫栗起來,一手拎著木箱,一手捂著胸口,無力地靠在一旁低矮的院牆上。

路過的人並沒有想要多管閑事,隻看了兩眼就匆匆地離開了。

唯有路過的兩個書生慢下了腳步,一人似乎想上前來詢問一下她的情況。

“別多管閑事了,快走快走,縣衙那邊好大的熱鬧,有個小娘子擊鼓鳴冤,求青天大老爺做主呢。”

那人扯了扯同伴的袖子,同伴猶豫了一會,還是跟著加快了腳步離開了。

此時月皎皎紛亂如鼓點一般的心跳也平穩了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才像是獲得了難言的力量一般站直了身體。

腳步抬起,她換了一個方向沿著河岸的小道走去,走著走著喧鬧的人聲就小了起來,隻聽到梆梆響的捶打衣服的聲音,離近些還能聽到洗衣的婦人交談的話語。

“這兩天真是不太平,昨個晚上好好一個小娘子掉到了水裏,今天早上又一個小娘子賣身葬父,真是可憐!”

“哎呦我的老天爺,神仙姑奶奶啊,那小娘子可被人救上來了?”

“菩薩保佑,幸好有兩個小郎君在船上喝酒,把她撈了上去。”

“真是菩薩保佑,這回去可得給菩薩燒個高香,遇到貴人了。”

……

走過這一段也就聽不到什麼交談聲了,月皎皎心下覺得不安,回頭望去身後空無一人,河邊的柳樹垂下萬千絲絛,把對岸場景遮擋的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