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磊有些不敢看他。他想了想，然後就走了進來，把門關上了。
“我很抱歉，對不起。”他壓低聲音對小雷說，“但我們能想出解決辦法的。”
“額……抱歉？”小蝶忽然忍不住出聲了，她真是一點都不想聽到這種事，於是她很疑惑的對大磊說：“額，我不知道你們說的是真是假的，但我想他剛剛學你的那段話應該是真的，所以，我看了一下，你身形比他大了那麼多，居然被他按在……沒有冒犯的意思，小……雷？而且你長得比他高，又同時是警察，還是在電梯裏，這點自衛的本領都沒有，你把會議上的那些人都當成……那啥……傻子了麼？”她越說聲音越小，最後低下頭去，有些緊張地把眼前的一撮頭發撩到耳後。
小雷很高興的看了她一眼，“謝謝，還有，沒事，我確實比他瘦，我才140斤，他170，中午我請你吃飯。”說完，他回頭繼續看著大磊，神情從假笑變成了一臉調侃，“你還有什麼想說的麼？”
看到連這陌生人都替小雷說話，一股怒火就從大磊的心裏冒了上來。“你別含血噴人。”他表情瞬間猙獰了起來，一把就拽住了小雷的衣領，惡狠狠的道：“是我找的記者又怎樣，是我編的瞎話又怎樣，沒人相信你，你話說得再多也沒人相信你，曾經整個大廳都笑著跟你打招呼的人，現在見到你都繞著走，你還覺得自己是什麼東西，嗯？他們以前相信你那滿臉的假笑，跟你稱兄道弟，但現在他們相信我編的假話，我才是那個受關注的，你他媽連個東西都不是！”
小雷卻笑了。他一臉悲哀的看著他，“嘖，真棒，處於社交邊緣的，封閉的，又自以為世界中心的人，隻能呆在角落裏看著別人，羨慕著，渴望著，等著，期盼著自己能和那些人一樣，又以為對自己太過了解而不願去嚐試，寧願用撒謊也不願走過去和那些人一起，即使那些人還是朝夕相處的同事，你覺得你從這個你自己編出來的謊言裏得到了什麼？認同？不，他們可憐你，他們同情你，他們在想象既然你這麼容易就被我這個在他們看來萌萌噠——我又臭不要臉了——的人給按在牆上摩擦了，那你肯定被摩擦過很多次，以致於連怎麼反抗都忘了，他們還會想象你是不是我的一條狗，是不是我的一個玩具，因為在他們的想象中，你像極了一個被強了還喊啊，再來一點的人，你覺得他們見到我都繞著走，那你應該看看我的手機，他們在這些天給我發的短信比過去幾年的都多，而且這些短信裏還沒一個是罵我的，唯一一個罵我的還是個女同事，罵我真是饑不擇人，連你都……唔……下麵的話太紮心了，我想我還是不說給你聽的好，不然叫你聽了，你估計要去用自殺來博眼球了，那種罪過，嗬，我可擔不起。”
“你……”大磊死死的抓著他的衣領，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忽然間，他似乎覺得小雷越看越賤，於是就一拳打了過去，直接給打暈了，一邊床上坐著的小蝶嚇著就捂住嘴巴站了起來。
“我能讓你生不如死！”大磊指著地上的小雷道，“老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一個實習的，啥本事都沒的，就憑著一張嘴，這裏也去湊一下那裏也去笑一下，也能當警察？整個海石鎮警局裏，我就看你不順眼，天天以為自己有什麼本事，結果呢，他們信了！信了我說的話！你以後跪在路邊乞討的時候，記得，是我讓你變成那樣的！”說完，他轉身離開，卻不料在打開門後，一個長得就像是警察局局長的人黑著臉站在門前，旁邊還擠了四五個警察局的同事。
他愣了。
局長側身讓開了一個位置，一個同事啥也沒說，進來抱起小雷就離開了，其他同事跟著離開，十多秒後，大磊的視線裏就隻有那局長還站在門前。
他張了張嘴，發出一句聽不懂的話，隨後他悶咳了一聲，說：“局長，我……”
局長卻朝小蝶拋去了一個歉意的眼神，“不好意思，姑娘，讓你看到這些，你離開後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但我請你忘了今天這件事，謝謝，你現在可以離開了，你弟弟我待會會叫人送到醫院去，造成的不便還請原諒。”
小蝶對他扯出了個笑容，“麻，麻煩了。”
局長對她點了點頭，然後就看了看大磊一眼。
“跟我來。”
走出走廊的時候，大磊看了大廳了一眼，發現第一次，那些同事第一次，全朝他看了過來。他還看到了不是同事的兩個人也站在那裏，一個是石曜，那個記者，還有個是揚海，那個石曜叫他打了一頓的鎮長兒子。
他瞬間就明白了。
要用什麼成語呢？他邊走邊想。斬草除根？不對，過河拆橋？也不對。他一個記者，上了鎮長兒子的老婆，因為我之前讓他編了一個假文章，所以他讓我假冒他，去打了鎮長兒子一頓，他由此脫身，然後他又覺得不妥，事情會暴露的，所以他來了這裏，戳穿了我的謊言，又因為他做這種事也犯了法，所以他找來了一個人，一個局長因為那個人的爹而不敢惹的人，又恨我打了他一頓的那個人，他們一起來了，於是，作為記者的他，又脫身了。
那麼我呢？
他來到一張桌前，一份文件放在他前麵。
我呢……
我呢……
“一個月吧。”局長坐在桌子後麵對他說，“你把小海打得是真的很重啊，事情的所有經過那記者告訴我了，你就錯在離小海媳婦太近了，就算你不喜歡姑娘，你也不應該在姑娘家裏脫衣服，小海說不生氣是假的，他讓我給你六個月，但老揚說，一個月就夠了。你的警徽拿出來放到這裏，簽了這文件，外麵有車等你，一個月後，你就可以令謀生路了。”
大磊想扯一個笑容出來，但扯了幾秒，沒成功。
“那記者呢？”他問，“我給錢讓他編的，他就這麼把我賣了，他才是和那女人有一腿的人，他讓我當替罪羊的，他讓我去打鎮長兒子的，我……我是清白的。”
局長聽了，啥也沒說，而是拿起一支筆伸過去，放到那份文件上。
“現在站在他旁邊的，是誰？”
“這假話你說的太久了，我都不知道你哪句是真的。”局長續道，“簽了吧，簽完出去，別讓我叫人進來，你在這也好幾年了，我不想讓你難堪，不服氣的話，憋著，你說得越多，我就越不想看見你，快簽。”
大磊低下頭，陽光從窗子射擊來，讓桌上的文件顯得有些耀眼。他拿起筆，在文件上隨手劃了幾下，那三個疊起來的石，看起來醜得要命。
忽然，他笑了。
傍晚的時候，小雷躺在病床上，笑著用枕頭趕跑了病房裏最後一個逗留著的同事後，便穿好衣服，準備出院。出了門，他在走廊上走了幾步，眼角的餘光似乎發現了什麼，轉頭一瞧，卻看見林浩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臉煩躁的樣子。
他想了想，陳兵走前說的事讓他有點感興趣，於是便走了過去。
“……嗨？”
林浩抬起頭來，見到小雷後愣了一下，似乎沒想起來他是誰。“嗨……抱歉？”
“小雷。”小雷說著坐在了一邊，“陳兵走的時候，讓我給你們說的事情。”
林浩恍然大悟。“哦！剛沒想起來，抱歉。”
“你在這幹啥呢？”小雷打量了一下四周問，“你看起來沒生病，不然你會在病房裏，你也不像是感冒了，不然你會在打點滴，也不像是剛在屁股上挨了一針，不然你直接回家了，也不像……”
“我朋友病了。”林浩被他說得笑了起來，“這麼明顯的事情，你非要說這麼一大串麼？”
小雷用手撓了撓臉，“唔……因為不想問你在這看誰，感覺直接問會有些尷尬。”
林浩笑著點點頭，“感覺到了。”
“我上午那時候來過一次，看見你被抬了進來，”林浩接著說，“你現在看起來也沒毛病，跟人打架？”
小雷把手放了下去。“很明顯麼？”他問，然後笑著道：“哈，是的，被一拳揍暈了，好丟人，我都不想回去了。”
林浩點點頭，“石曜和我提過你的事，”他說，“你，石曜，小花，你同事，和海子，你們這五角關係啊，我聽著是頭暈呢。”
小雷頓時笑出了聲，“你說著我們五個人好像一起上過床似的，你們那堆人我才頭暈呢，陳隊溜的時候把他知道的關於你們的事都和我說了，我聽了後心裏是一大片臥槽，臥槽，臥槽，不過好在我敬業程度不高，現在我的事情結束了，我也該離開了。”
林浩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他們應該會留你的，你同事。”
小雷笑著擺擺手，“哈哈，是的，他們會的，但這事已經鬧開了，我臉皮薄，我知道他們不在意，但私底下他們總會拿這事開玩笑的，你也知道，玩笑這種事天天說，說久了就好像和真的一樣了，警局裏人來人往的，我做不到啊，我……”
“你不想和你朋友說，卻在這裏跟我打趣？”林浩好像不明白的樣子，“咱倆加上這次才見過兩麵呢。”
小雷想了想：“唔……因為我不管你那些破事，所以我覺得你也不會管我這些破事——我還以為我們能談得來呢，你長得太像我的高中班主任了，我……”他忽然察覺到了林浩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有事求我才和我說這麼多的？”
林浩一臉被戳穿的樣子鼓了鼓臉頰，“我……”
“等等等等。”小雷急忙道，“你確實是在這看朋友的，因為我的病房在那邊，而你守在這裏，你要有事找我的話你得確定我一出來你就能和我說上話所以你一開始沒想到這主意，你想找我幫忙是在我和你說話之後才有這想法的，而要幫的忙是……唔……”他想著，忽然就起身往林浩對麵的病房走過去，並打開房門瞄了一眼，接著又快速的走了回來坐到原地。
“左肆？病房裏的是左肆。”他忽然很疑惑，“誒，你不是和他很親近的麼，怎麼你沒在裏麵守著也沒叫你朋友也沒告訴他媽也沒……臥槽，你害他進來的？！”
林浩張了張嘴，心裏一陣哭笑不得。“你好聰明。”
小雷可沒停下來。“唔……所以，你害他進來的，但這沒事，這不關我的事，你怎麼讓他進來的也不關我的事，至少打架不會，喝醉酒也不會，被你撞了也不會，因為你們關係好，他肯定不會追究，而我出來時看見你一臉煩躁，而以上原因都不會讓你有那個表情，除非是特別嚴重特別特殊的事情，那麼……你捅了他一刀？唔，不像，刀傷可以解釋，槍？槍的話醫生早……臥槽，你是怕醫生查出原因？”
林浩一臉完了的表情靠在了椅子上，隨手從兜裏掏出了一袋藥粉扔到了他身上。小雷拿起來一看，意識到這是什麼後急忙四周看了一眼，隨即就側過身低下頭打開袋子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