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螞蚱(1 / 2)

那老頭在宋爺的陪伴下細細地打量我們每個人,裝模作樣地審視了我們一會半天不說話。

我想,他要麼是老得總是忘詞打不好腹稿,要麼是擺顯身份故弄高深。最後好容易“噯噯”了幾聲。

隨著他的“噯噯”聲,他終於用半死不活的聲音開腔說話,說:“昔日東洋千張國乃區區小國,近幾十年來的奮發崛起,靠的是對天王的忠心和虛心向西人學習。大和民族並不是天生優秀,他們千百年來就從未間斷向我堂堂中華學習,現在他們成為世界列強,而我們備受世界各列強欺淩,就因為我們洋務運動的失敗,就因為我們一盤散沙。中華民族幾千年文明古國,和外敵抗爭也是幾千年的曆史,作為龍朔國人,你們也都是炎黃子孫,今天竟然淪落為東洋敵人效勞的走狗,我老漢為你們感到羞恥。老漢昔日為洋務運動效力,就是怕看到今日”

原來這老家夥也是個滿清時代參加洋務運動的人,嘮嘮叨叨的沒完沒了。

螞蚱越來越不行了,身子已無力支撐,一直往下滑落但又被繩子緊緊的勒住。

我突然吼叫起來,嘶啞的聲音連我自己也感到陌生,“他要死啦!你能不能少放點屁,他也是龍朔國人!不是千張國人!他真的就要死啦。”

老者繼續不溫不火,“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你們做奸細的”

我不想再聽他講,鬼就想聽他的話,“我們不是奸細,我們是中軍隊人,我們打下了龍門,我們在金鍾山打死上百個敵人也犧牲了上百人,我們擊斃過千張軍隊的中佐少佐,我們炸了千張軍隊的炮群”

我一口氣連串的“我們”吼得老者連連後退,要不是年輕人趕忙扶住他,他肯定已經跌到。

他定了定神,嘴裏繼續噥噥:“胡說。胡說。哪裏有你們這樣一支中軍隊隊,龍門又哪裏攻下了?恬不知恥啊,羞恥,羞恥。”

螞蚱微微擰過頭來,哀求的目光無力地注視著我們,淚水順著眼角流淌,嘴唇嚅動著似乎想說什麼,可微弱得沒有聲音。

突然,他的頭垂了下去。

螞蚱死啦!

他聳拉著身子仍然吊在繩索上,頭上的鮮血停止了流動,擰著頭朝向我們,半睜著眼睛已經茫然無光,他在咽下最後一口氣時想再看看出生入死的弟兄。

開始嚎號,不是一個,而是我們整群。剛才還瀕死的我們突然全都回過了神,突然發出山洪暴發似的嚎叫。

鄉民們被我們突如其來的爆發嚇得連連散開。那滿清老頭怔了怔,蹣跚地退了幾步。宋爺看了看螞蚱,一副不屑的表情。

炮子鬼掙紮著要從緊緊捆綁的繩索裏掙脫出來,一隻被掙出鮮血的手用力地伸向螞蚱,似乎想撫摸一下他的臉。

嚎啕的饞嘴鼻涕眼淚和唾涎加上被磕破的嘴唇流出的鮮血混在一起。老頭抬著頭望著天,“嗚嗚”地哭喊:“老天,你睜眼啊,千張國人的炮火槍彈沒有打死他,他怎麼能夠就死在咱自己人手裏啊老天啊,螞蚱啊,螞蚱”

狗尾巴在猛烈地掙紮,徒勞地掙紮,然後是默默地流著淚。

馬蹄子憤怒的眼神似乎要噴射出火焰,“老子要搞死你們。”

我無力地哭泣著。

螞蚱仍然被繩索懸掛在那裏,哀求的眼神似乎仍然在渴望著生命,眼角邊還留著一滴未幹的淚水,也許這滴淚表白的不是對死亡而是對死的方式的遺憾。從龍門阻擊戰,龍門突圍到金鍾山之戰,彈片橫飛,流彈如雨中他好好地活了下來。在鄉民圍攻時隻要我們不顧忌他們的生命同樣我們可以全身而退。可他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啦,被自己的同胞活活地打死,最終還得落個奸細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