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李勇奇被俘(1 / 2)

我們在唱歌,全是湖城的歌。

我們輕輕地哼;螞蚱狗嘴裏“咚咚鏘、咚咚鏘”沒完沒了;尾巴一邊有節奏地敲著飯碗,一邊還“嗚哇,嗚哇”做著吹鼓手;李勇奇用木桶作鼓,悠悠的敲著;老頭和幾個本地兵用草紙製成冥錢,在那吝嗇地燒著。大部分本地兵看著那幽幽的火,看著我們噓唏地唱。細唱得淒婉,馬蹄子哼得像號啕,饞嘴吧唧吧唧地唱著花鼓戲又似在品嚐美味,炮子鬼嗚嗚咽咽似在唱歌又似在鬼嚎。

我也哼著乞丐的討飯歌,隻是比乞丐唱得更加悠長悲戚,“大爺大叔我今天沒討著,下次我來米飯滿滿魚肉多,一群老婆圍著你坐,看見我叫花您笑嗬嗬。”

唱著唱著,後來我不唱了,因為饞嘴開始了號嚎,和湖城鄉下女人那樣嚎著喪。

螞蚱也加入了號嚎。再後來,所有的湖城人用帶有花鼓戲腔調和本地兵用廣城民歌風味的方式加入了這場嚎喪,於是廣城的民歌和湖城的花鼓混雜在一起,喧嘩了一個晚上,也這樣悲戚了一晚。

這是我們為乞丐舉行的葬禮。

那邊千張國人沒有加入我們的歌唱,也許今晚我們的曲調過於悲哀淒涼,他們弄不懂我們在幹什麼,他們肯定怕被傳染,這種悲戚一旦被傳染那今晚他們也不得睡。因此,那邊靜靜的沒有動靜。

葬禮接近尾聲,一個本地兵不知在哪裏又搜刮出幾張草紙,老頭麵帶喜色趕忙接過來,趕忙製作成隻能作混鬼用的冥錢。整個晚上他都在努力為乞丐燒上路錢,但那少得可憐的紙張讓他覺得有愧於死人,因此,今晚每當他獲得一張紙都會欣喜萬分。

我是見過乞丐最多的人。其實,這裏每個人,包括龍門百姓沒有幾個對他不熟的,往日他們覺得他討厭,討厭他的邋遢,討厭他的涎臉和不依不饒的乞討。可今天他被千張軍隊殺害以後,人們都已經把他的討厭變成了他的可愛,從今以後,龍門街上將少了個討厭的邋遢乞丐。

我們不僅僅失去了一個乞丐,曾經讓我們討厭的乞丐,而且也失去了另一種東西靈魂深處的東西。我說不出哪是什麼,但肯定是我缺乏的東西。

我見過很多的死人,我的同學,還有認識或不認識的同僚。在嶽麓山上我的同學第一個成為肉醬,恐懼和悲傷不知道哪個更主要,但的確我恐懼過也悲傷過。後來,見到了更多的死亡,慢慢茫然,慢慢習慣。可今天,乞丐的死,不再是恐懼,而是悲傷。

說不清為什麼乞丐的死我們這麼悲傷,可憐他的身世?我想,不是的,我們不會因為他孤苦伶仃而悲傷,因為乞丐已經習慣了這種孤苦伶仃,平常的他總是嬉皮笑臉的,他乞討得快樂,至少比我快樂。

為乞丐的死悲傷,是因為我們心中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我們沒有的但我們渴望的東西。

老頭仍然在燒著冥錢,他吝嗇的神態似乎是在跟死去的乞丐斤斤計較,討論是否以燒紙的時間長短來決定冥錢數量的多寡,最後兩張錢紙還緊緊地撮在他手裏,盡可能地延長燃燒的時間。

突然,外麵急促的敲門聲和哢嚓的拉拴聲讓我們愣住了,屋內所有人的動作似乎永遠定格在那一瞬間。

“立正!”隨著一聲吆喝,一群千張國憲兵簇擁著一個留有仁丹胡子的矮壯千張軍隊官,犀利的目光射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臉上。

我們紛紛從驚恐中爬起來,我們想盡可能展現軍人的模樣。慌亂和失措讓千張軍隊隻好暫時停止了吆喝。

我們中肯定有幾個本地兵是一邊打著激靈一邊隨大夥兒站起的。

當我們終於稀稀拉拉站好以後,那軍官的注意力集中在即將燃盡的冥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