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寂寞的古鎮現在更加熱鬧起來,自千張軍隊進犯廣城西北的風聲越來越緊,北上經過此地的人群也越來越多。
龍門在桂北算是一個大鎮,自古就是桂黔的交通要道。現如今千張國人打下桂林,這裏就又有了另一番熱鬧景象,青石板麵的街道熙熙攘攘每天雲集著上萬人來往,有商人,有本地百姓,更多的是逃難的人群,還夾雜著無精打采的桂軍散兵和還算整齊的軍隊。
我,一個月前隨桂軍來到此地。不是調防是潰敗,潰敗得已經潰了兩千多裏。千張國人火燒長沙時我們就潰敗。我隨湘軍57軍殘部進入廣城,又編入桂軍。我是營副,後來是連副,現在什麼都不是,因為我所在的部隊已經潰散。
既然已無所歸,我就在龍門停頓了下來,哪裏也不再去了,混在潰軍中討著食,反正身上的尉官服還可騙騙混亂不堪的潰兵們,雖然這身衣服已破爛的和乞丐差不多。
我每天無聊地坐在破牆上,看著來往的每個人,確切地說往北走的人。我看軍人,沒有槍械,他們和我一樣除了成了布條的軍服之外沒有其它能夠證明自己是軍人的物件;我也看女人,可沒有稱得上女人的人可看,菜色滿麵的女人怎麼也想象不出她們的活力;我看書生,他們是有為青年,可他們現在什麼也有為不了,除了用腳步量著這大好河山,他們希望去昆明或過金沙江去四川去慶州,那裏是唯一有希望保全的地方。
後來我被龍門本地的一個婦人盤問了起來。她已經注意我一段時期了,問我願不願做她的幹兒子,疑惑的我看著這美貌的中年婦人,猶豫了好一會,終於厚著臉皮答應了她。
她家就隻娘女倆,那棟青磚瓦房顯示她家是個殷實人家,還不說那個不算很大的鋪子。她姓沈,夫家的姓,夫君已去世多年,一個女兒大約十八九歲,漂亮的相貌瘦削的身材,至少是我很少見到的美人兒。
沈娘認幹兒是假,給女兒選個郎君是真,這個我當然願意。隻是本應該讓我興奮和幸福的事,不知為啥我依然顯得沉悶不樂。
邋遢乞丐是我來到龍門後見麵次數最多的人。他每天在這條街上乞討,我每天坐在這破牆上。他無聊地乞討著,衝著路過的每個人,哪怕比他更可憐的人他也不放過,隻是他乞討得並不那麼認真,有打發,行個大禮深深地彎著腰把頭低到平膝蓋,說一聲:“大爺大叔你心腸好,下輩子我叫花還上門找,大魚大肉任我吃喲,您老大大的官兒名聲高。”沒討著,唱幾句:“大爺大叔我今天沒討著,下次我來米飯滿滿魚肉多,一群老婆圍著你坐,看見我叫花您笑嗬嗬。”
我準備在龍門居家,在龍門過日子。沈娘有個現成的家,雖然湘江邊是我真正的家,但那裏早已成了灰燼。
我哪兒也不想去了。我是軍人,但沒有了所屬,我所在的部隊已全軍盡墨。我開過槍,打過千張國人,可我沒有見過真正的千張國人,我討厭潰敗,因為我已經潰敗了幾千裏。
慶州,我也不想去,我是書生,那裏有太多書生。我民國二十七年我投了筆從了戎,所以我也不是了書生。
我,李有為,違背祖宗的“無為”思想而想為國有為。我姓李,李耳的李,老子是我的祖先,家父裝成有學問給我起了個無為的名字,但那些年投筆從戎成了時尚,很多人都投了筆,我也投筆從了戎,做有為青年做有為之士,改名有為,我那年二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