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裏本來有一輛馬車,但是前幾天下雪,老馬年紀大,受了寒不肯吃東西,無法拉車。芷嫀派出去的婆子隻好花幾分銀子請莊子附近村裏的人拉了牛車送她入城。
她知道芷嫀這事不想人知道,因此並不從葉家大門進,而是轉到後麵小門。看門的婆子跟她也熟悉,放了她進去。而後偷偷堵住了康氏身邊的紅枝,請她代為傳話,見到了康氏。
康氏聽到她說的,幾乎要暈厥。好在聽到有驚無險,才能勉強冷靜下來,吩咐管事秘密去找車夫。這邊命令剛下,人員剛派出去,巧的是那兩個車夫恰恰此時步行回來了。
管事悄悄安置了兩個車夫,夜間偷偷又送了兩個車夫和婆子出去。到第三天,芷嫀帶著葉葵,兩個婆子和車夫,一行人燒香歸來,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回了葉家。
這幾天中,不僅僅芷嫀經曆了波濤洶湧,驚險萬分的綁架事件。葉家平靜歡快的流水下,也是暗潮將起。
呂老太和康氏各自寫了庚帖,又請中人正式的商談婚事。那邊呂五郎偷偷看了呂老太臥室內的庚帖,一夜睡不著。
他娶了葉家表姑娘的丫鬟,自己親弟弟卻娶到葉家真正的小姐……一想到這個,他就胸口氣的憋悶,發泄不出來的憤怒最後成為一根紮在心頭的針,疼極了。
忍了一夜。淩晨,天還沒亮,他便悄悄推開門,頂著一對青黑眼圈去見呂老太。
院子裏安安靜靜的,什麼聲音都沒有。但是呂五郎知道自己母親一輩子早起習慣了,這時候肯定已經醒過來。
果然,他推門的聲音雖然輕,呂老太還是發覺了,她以為是自家下人劉嫂子,聲音模糊道:“什麼時辰了?沒有雞打鳴,還真不知道這天早晚……”
呂五郎輕手輕腳進屋來,小聲道:“娘,是我,五郎。”
呂老太坐起身來,穿著中衣也不避諱,直接掀了簾子往外看,微光中看到呂五郎,道:“你這麼早起,做啥子呢?”單獨對著兒子,她自然而然說起了鄉間口音。
呂五郎走到呂老太床邊,搬了張小凳子就坐下,“娘,我有話要跟你說。”
呂老太問,“啥事,你說。”
呂五郎潤了潤幹燥的唇,低聲道:“娘,七弟不能娶葉四姑娘。”
呂老太愕然,“你……你說啥?”
呂五郎更靠近了呂老太,表情認真嚴肅,“我們家不能跟葉家結親,娘,你回了二太太的提議,我們馬上搬走。”
呂老太這回才確定自己沒有耳鳴聽錯話,怒的一巴掌打到呂五郎的頭上,罵道:“你吃酒吃糊塗了,七郎的婚事,還輪不到你說話。”沒好氣的穿上鞋子,走到桌邊倒水,“葉家對你弟弟有恩不說,我瞧著他們家是頂好頂正派的人家,七郎娶了他家閨女,也不吃虧。”
呂五郎跟過來,滿臉焦急,道:“娘,管他家好不好,反正就是不能跟他家結親。”
弟弟娶了人家家裏的小姐,哥哥反倒配了一個丫鬟……到時候說開了,他的麵子到底往哪裏擺。
呂老太發覺不對勁了,站住了,懷疑的盯著呂五郎看,問道:“你老實說,為啥子不能結親。”
呂五郎摸摸腦袋,打了個圈,又拍了拍手,最後沒辦法,轉過身來對著呂老太,道:“我老實告訴您,其實……我那渾家正是葉家的丫鬟。”
晴天一個霹靂,呂老太一下子有些懵了。她自然知道兒子娶了個大戶人家丫鬟進門,也問過是慶州一位致仕的宦官家的,可是葉二老爺是安順府下的縣太爺,她就沒有往這方麵想。
她自小兒子中舉,就一直不願意在同等士紳人家女眷麵前失禮,家中有個婢女媳婦,她是絕口不提的。若是要在葉家人麵前揭穿,她跟葉家二太太平等地位瞬間就會產生變化。
呂老太突然跳起來,劈頭蓋臉的朝呂五郎打了下去,怒罵,“你瞧你幹的好事,出去大半年,我隻當你被人騙去哪裏回不來。好好的回來了,卻偏偏還帶了個見不得人的回來,你倒是別回來也好啊。你就是要氣死我,我生你有什麼用……”
呂五郎不敢反抗,舉著雙手護住頭臉,口裏求饒,“娘,娘,息怒,如今說什麼都晚,娶都娶進門了,還能怎麼著。”
呂老太打累了,還不甘心,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打了呂五郎腦袋一下,“你回去就給我休了她,讓她哪裏來的,哪裏去。”
呂五郎不敢吭聲,這念頭也在他腦子裏轉了許久,就是看那丫頭如今乖乖服軟,一時也沒有提出來。
事已至此,呂老太就想著該如何辦這事。七郎和葉四姑娘的事,已經提上日程,此時反悔,馬上就會撕破臉。不說別的,葉二老爺總是七郎的恩人。傳出去,日後七郎如何做人,人人都要罵他忘恩負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