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湖落水人(1 / 3)

一月底臨安,仍是寒意凜凜,年尚未過完,西湖邊熱鬧非凡,遊觀買賣,皆無所禁,遊人如織,仿佛天下的熱鬧全聚於此。

吹彈、舞拍、雜劇、雜扮、撮弄、投壺、踏混木的,岸上水上的各類雜耍藝人,西湖邊處處歡聲笑語,時有遊客因為雜耍藝人的高超技藝驚呼高讚,另有諸多攤販,售賣著果蔬、花籃、畫扇、彩旗、糖魚等土特產,更有珠翠冠梳、銷金彩緞等流光溢彩的鋪子,圍攏著穿著彩衫羅裙的豔麗女子討價還價。

“話說明州定海縣人有個蔣員外,輕財重義,隻要聽聞子侄不肖者售賣田產者,就隨其價買之,等到那不肖子侄大手大腳花完了賣田地的錢,又把田產還給他們,也不收他們錢,倘若他們再賣,他便再買又還,如此買買還還,有四次之多。”一個說書人立於一艘臨岸的船上酒家船頭,頗有幾分賣弄之意的向三個正在飲酒的衣飾華麗的公子哥說書。

“這故事說得忒沒趣,不如昨個說的那個花仙夜會窮書生的段子好玩。”其中一個著白色襴衫的麵色蒼白的少年意興闌珊的啃著炙骨頭,也不看那說書先生,說書的先生麵色略變,停住不語。

“子佩,這可是你不懂了,李先生,你隻管說你的。”旁邊一個年紀略長的青年插話道,“天底下這樣的重義之人是越來越少了。”這個青年劍眉星目,卻是異常的儒雅帥氣,便是臨安城赫赫有名的首富黃源世之子黃子安。

“那黃公子,在下就接著說了。話說這日蔣員外坐船出海辦事,剛一出得海,這船就遇上海上大風浪,船在海風中滴溜溜亂轉,竟是奇異的海上旋風,那蔣員外其時恰好在甲板之上,登時就站立不穩,眼看著就要被吹落入海,船上船夫上前想拉住蔣員外衣衫,但大風大浪中,自保都難做到,救人那更是癡心妄想。眼見得蔣員外就落入海中,登時不見了人影。船又被風吹得好似飛起,一轉眼就被遠遠吹離了蔣員外落水之處。船上的人,和那蔣員外相熟的,立時就哭號起來。”

“這個蔣員外定然沒命了。”說話的是三人中一直自斟自飲的虎背熊腰的最長者,經略安撫使張皓然。他歎了口氣,說是最長者,也斷然不會超過三十,五官雖不如前麵那個黃公子秀美,但英氣十足,甚顯豪邁。

黃子安略略一笑,正欲說話,忽然就聽到四周一片嘈雜,有人大喊著“有人落水啦!”大群人便往船前百多米的地方奔去。

“哥,我看看熱鬧去!”那白衣少年登時來了精神,一躍而起,身子竟輕盈的斜飛出去,再看時,已穩穩落在岸上。

“好俊的功夫!”說書先生脫口讚道,完全沒有注意到尚在船上的兩位公子臉上皆有慍色。

“張兄,我跟去看看。”黃子安匆匆下船而去。

說書先生立在船頭,這書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略一稽首,“張大人,這故事?”

“下回再說吧!”被呼作張大人的這位,立起身來,放下一錠銀子,也跟著下了船,往呼叫的人群中徑自走去。

人群當中,一個舟子驚慌不安的喋喋不休著。“我說諸位大爺大姐們,我真不知道落水的那位是誰啊!方才她上了船,吩咐我劃得遠些,說不喜岸邊熱鬧,又叫我準備些船菜她嚐鮮,我剛轉個身去備菜,這位小姐就不知怎的跌落到湖中了。我就算謀財害命,也不會選在這大白天到處都是人的時候吧,再說了,我就是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膽,不不不,我連那賊心都沒有!有誰跟這位小姐相熟的,趕緊站出來也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可冤死我了。”四下無人應聲,舟子更加慌亂,扯住救起那位落水女子的白衣少年衣襟,“這位爺,您好人做到底,您趕緊把這小姐救活吧,她要死了,我就更說不清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顯然是個膽小怕事的。

白衣少年正是方才聽說的名為子佩的少年,他被舟子推搡得甚是不耐煩,方才救人弄濕了衣裳,渾身濕淋淋的,加上天寒地凍的,臉色更加蒼白。

黃子安奔進人群,就看到黃子佩愁眉苦臉的被那哭叫得昏天黑地的舟子拉扯不放,地上躺著一位昏迷的年輕女子,衣飾華麗,雖然全身濕透,麵色煞白,但仍然可看出麵目如畫,美得驚人,黃子安忍不住呆了一呆。

人群中有女子看到黃子安過來,便是一陣低呼,顯然是驚異和動心於他的俊朗。

他俯下身,搭了一下地上女子的脈,感覺到脈象雖弱,但卻頑強,放下心來。這時一個伶俐小廝快步跑到他身邊,他向小廝低語吩咐幾句,小廝便攙著救人的那位少年上了旁邊的馬車,一會又去叫了個寬敞的馬車過來。

黃子安也解了身上的狐皮大氅蓋在女子身上,方才沉穩的向圍觀之人問道:“可有人認識這位小姐?”眾人皆搖頭否認,一個長得俊俏伶俐的小丫頭站出來,說:“我剛才左右都問過了,沒人知道這位小姐是哪來的,按理說美得好似仙女似的,是個人看到都會有印象,但這西湖邊四通八達的,就沒一個人有印象見過她,說來也真是奇怪,難不成是這西湖的水仙變的?”這話一出口,人群中便有人附和起來,“說得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就算出遊,也不會坐這舟子的小破漁船,但偏偏這幾十雙眼睛都看到她是從這舟子的船上落水的,對了,我們這西湖以前也出過白蛇白素貞,莫不是……”話音未落,人群中又是一陣驚呼,顯然立時就有人將這落水女子與白素貞掛上了勾。“要是妖孽的話就不得了了,得趕緊去金山寺請幾個高僧過來降妖。”

聽著這堆人聒噪之語,卻是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落水的姑娘的來曆,黃子安隻覺得心煩氣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