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民風淳樸的鹹陽不同,蜀州是座巨大的銷金窟。自從他外任之後,就一直都對家人嚴格要求。露絲畢竟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女,在一幫富貴朋友的熏陶下,難免被這花花世界擾亂了心境。
蕭若歎了一聲,將那金貓挪到了自己麵前。語重心長道:“你與你姐一樣,都是每個月十金元的零花。每月的份例都不曾少你,為何還要做這種事?”
露絲低垂著頭,支支吾吾不肯回答。蕭若忍不住動怒,低聲喝道:“若是不說實情,明日起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在家禁足。哪裏都不許去!”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少女扁了扁嘴,金豆子、銀豆子劈裏啪啦的從眼眶裏湧出來,順著臉頰滑落。蕭若看她哭得梨花帶雨的可憐樣子,心卻又軟了。耐著心道:“這樣吧。你缺錢找我要便是。隻要你跟我說實話,無論多大的開銷,姐夫一應全包了。如何?”
“姐夫你說得是真的?”露絲聞言,頓時破涕為笑。
“當然。”蕭若認真的點頭道。
黑廂馬車駛出了郡守府,徑直朝著城外的方向馳去。車廂裏,蕭若手裏攥著那隻金貓,閉目養神。露絲與他麵對麵坐著,不時撩開窗簾告訴車夫行進的方向。蕭若側頭瞧了一眼,發現馬車正駛向他不怎麼去的東城。衛隊一直都暗中跟著,倒也不虞這丫頭被人蠱惑了帶他入彀。既然她堅持讓自己去親眼看看,那去便是了。
馬車在狹窄的巷子裏彎彎繞繞,一直駛到了城東的土地廟附近。青石板路鋪到這裏,就已經到了盡頭。這馬車沒更換最新的橡膠輪子,自然走不了這麼顛簸的路。車夫正為難的時候,忽然看見車廂門開了。露絲拉著蕭若的手,蹦蹦跳跳的從車廂裏走了出來。
“郡守老爺,這怎麼使得?”車夫慌忙上前攔住,打著躬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道路坎坷”還要絮叨下去,卻見露絲已經拉著蕭若繞開了他,兩人沿著崎嶇不平的土路向遠處走去。
“在這裏候著。”蕭若回頭叮囑了一句,一個沒提防,腦袋上就被露絲罩上了一頂大草帽。
“這是幹嘛?”蕭若哭笑不得道。
“有人不喜歡姐夫到這裏來,所以你也隻好委屈一下了。”露絲小聲解釋著,指著前方的土地廟道:“就是那裏了。”
蕭若極目望去,隻見低矮破舊的土地廟旁,紮著一座座破爛的帳篷。蜀郡可不像玉門那地兒幹旱少雨,一年之中,雨水極為充沛。這裏的窮人極少搭建土坯茅屋,倒是願意扯幾丈便宜又結實的厚布,砍幾根竹竿再搭建出一個帳篷來。
土地廟旁的帳篷,一個連著一個。怕不是有數百座之多。蕭若心中微微驚訝,這樣大規模的流民出現,定是哪個地方遭了天災。可官員報告上卻絲毫痕跡都沒有,蜀州城內依舊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他自忖下邊吏員不敢欺瞞自己,可是這麼多的流民,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心中正狐疑著,露絲已經領著他走近前來。幾個麵黃肌瘦的孩童朝他們奔來,圍著露絲“姐姐”“阿姨”之類的亂叫。露絲倒也不氣惱,從兜裏摸出些糖果來,給他們派發了下去。把他們都打發走了,這才回頭望著蕭若道:“姐夫,我們走吧。”
“錢都花到這裏了?”蕭若心中的怒氣消散了一大半,對於那個肯定被變賣了的筆洗也不那麼心痛了。淡淡問了一句,隻見少女微微點頭,扭捏道:“我我隻是幫一點小忙。主要還是他在忙活。”
一向大大咧咧的少女臉上,難得的看到一絲羞意。蕭若心中一動,他熟悉這種表情,不由得暗笑。隻是不知道妻妹的芳心許給了哪位好運的小夥子,他也不急著回去,好奇心漸盛。一邊暗暗打量著這些衣衫襤褸、麵帶菜色的流民,一邊跟著露絲朝土地廟裏走去。
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段,兩人剛一走近土地廟,就聽見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廟宇裏傳了出來。
“平伯,這是餘裏正那邊的口糧,一會兒您喊他過來,把口糧扛回去。”
蕭若信步走了進去,隻見土地廟裏,堆滿了糧食。一個老人背對著他坐在一張矮腳幾旁,矮腳幾上點著一盞暗弱的油燈,一個少年正伏案在賬簿上寫著什麼。
他的目光還停留在那少年的身上,卻聽見露絲“呀!”的一聲驚呼。轉頭望去,隻見少女已經奔到糧袋前,從一個小家夥手裏奪過了短劍。
“衍兒!你怎麼能玩這麼危險的玩具!十三也真是的,一做起事來,什麼都忘記了。十三!你馬上給本小姐滾過來!”
‘衍兒?’蕭若心中微動,循著聲音望去。隻見露絲抱著個小男孩,那小男孩似是和露絲非常親近,黑銀兩色交雜的短發如同猥刺,昂然挺立著。眉眼卻極為柔和,攬著露絲的脖頸,發出“咯咯”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