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的叢林裏,幹涸了的鮮血的味道在鼻端繚繞。李雲曉隻覺得自己的嗓子眼兒裏似乎有一隻小手在不住的抓撓,他輕輕的摸了摸裝在上衣口袋裏的煙卷,還是忍住了這種衝動。
這裏是危險的交戰區域,不是他家院子後麵的山林。也許樹幹後麵就藏著一個全身塗抹黑油的土人弓手,那些弓箭可不是鬧著玩的。見血封喉的毒藥讓秦軍吃足了苦頭,戰鬥才進行了幾天時間,就已經有超過一百名士兵陣亡了。而傷員幾乎沒有。在戰場上中箭的後果隻有一個,就是死亡。
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李雲曉讓自己的姿勢舒服了一點兒。也不知道這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的少女,要把他們領到什麼地方去。
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黑暗中聽見穀雨幽幽低歎道:“再向前走五秦裏,就是那座方底錐形塔了。坦戈”
“小的在。”坦戈擦了一把冷汗,屁顛屁顛的小跑到穀雨麵前。垂首欠身道。
“那座塔叫什麼名字?”穀雨淡淡問道。
“叫範特威。範特威之塔。”坦戈遲疑了片刻,終是咬了咬牙回答道。
“在你們族的語言裏,範特威是不是還有統治的意思?”穀雨似乎沒察覺坦戈口氣的慌亂,依然饒有興致的追問了下去。
“是”坦戈心虛的低下了頭。
“統治之塔。嗬這曾經是個多麼偉大的一個文明啊。”穀雨輕歎了一聲,“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羞愧嗎?”
坦戈說不出話來,他並不覺得如何羞愧。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上一輩人的恩恩怨怨都已經隨著克魯人的離開而消散了。用一句“時髦”的話來說:現在的南大陸人,都是秦帝國的子民。隻要他們願意走出蠻荒之地,到秦軍控製的區域來。就不用再忍饑挨餓,忍受風吹日曬雨淋。有地種、有衣穿、有工做病了給治,死了管埋。而他一直都認為,自己隻不過是比他的同胞們早一步作出了選擇而已。
“跟你這種奴顏婢膝的人說也聽不懂。一個民族要真的沒有人能站起來反抗,那它就算亡了。活著的人沒有了魂,也不過一些行屍走肉而已。”穀雨輕笑了幾聲,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著坦戈說話。
坦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好喏喏連聲。
穀雨沒再說什麼,隻是道:“抬我起來吧。咱們去說服那些自以為是的家夥,讓他們去戰鬥。”
一行人繼續前進,終於在密林之中,看到了幾堆篝火。索魯驚慌的回頭看了穀雨一眼,躑躅著不肯再前進一步。坦戈的力氣沒有他大,隻好也停下了腳步。
兩人嘰裏咕嚕交流了一陣,坦戈道:“諸位秦大人,索魯說:‘前麵就已經到了部落裏嚴令不許進入的禁地,擅入者會被毫不留情的殺死。’”
“往前走就是了。這裏除了些老弱病殘,已經沒有什麼可以顧慮的了。”穀雨道:“土人部落裏應該有一位比較精明的指揮官,知道這座塔已經保不住,幹脆就丟出來當做誘餌。”
她此話一出,李雲曉就暗自點了點頭。看來這丫頭並非是個花瓶般的角色。這座塔的異常情況兩人都看出來了,隻有坦戈和索魯兩個土人還蒙在鼓裏。如果是戒備森嚴的所在,等不得他們接近就應該有人上來盤問或者襲擊了。能讓他們順風順水的走到塔下,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這座塔周圍大約已經空了。土人的主力部隊已經連夜轉移,至於是不是以塔為餌。那就不是兩個人能知道的事情了。
索魯總算又抬著擔架往前走了幾步,待他走到篝火前時,才發現穀雨所言非虛。篝火前坐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他拄著一杆長矛,睡著正香甜。哈喇子從他嘴角流出來,沾濕了身上襤褸的麻衫。渾然沒有察覺到已經有人突破了他的防區,站到他的眼前了。
索魯和坦戈兩人抖成了篩糠,李雲曉躡手躡腳的繞到老人的身後,伸出食指在脖頸上比劃了一下。他探詢的望著穀雨,不知不覺間,這小隊似乎都忘記了蕭孟才是他們主官的事實。
穀雨輕輕搖了搖頭,“拿走他的武器就好。”她輕啟朱唇,用低如蚊蚋的聲音喃喃。劍柄輕輕戳在坦戈的手臂上,示意他別忘了自己的職責。
李雲曉輕輕抽走了老人懷裏抱著的長矛,老人猛地往前撲了個空,險些栽進火堆裏。睜開滿是眼屎的昏花老眼,揉了揉眼睛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麵前站著幾個陌生的入侵者。他驚叫了一聲,剛剛跳起來就被李雲曉按住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