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曆716年四月五日,清明。泉州,帝國軍人紀念祠。
陳春終究是沒能熬過這個春天,四月三日撇下了一雙兒女撒手人寰。盡管他有著不光彩的過去,但他對於帝國的貢獻同樣是無法磨滅的。泉州駐軍最高長官趙仝,在認真的權衡和考慮之後,決定將陳春的骨灰甕送進帝國軍人紀念祠供奉,享受一份香火。
這一天,是陳春搬家的日子。正好是清明,泉州的天陰了兩三日,終於漂了幾滴雨絲下來。
陶辛率著一眾泉州分院的同僚過來幫著陳春一雙年幼的兒女辦理他們父親遷移入祠的手續。陳春的老婆早就在事發時就跟人跑了。陳家的姐弟倆等於已經成了孤兒。隻是,陶辛對此愛莫能助。隻能是多隨一些份子錢,聊表寸心罷了。
兩個孩子早已經哭成了淚人兒,小一點的弟弟死死拉著姐姐的手不肯放開。兩人站在紀念祠門前淋著雨。天下之大,竟然沒有他們姐弟二人的容身之處。這樣的事情,想一想的確讓人心中酸澀。
陶辛拍了拍兩人的腦袋,歎息道:“早點回去吧。你們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看能不能給你們爭取到一些福利和補助。”他搖搖頭,長歎一聲。
眼看父親的同僚都已經遠去了,姐姐拉著弟弟往紀念祠的屋簷下退了幾步,抽泣了幾聲,強行忍住眼淚。
“小弟,我們等雨停了再走吧。”她忍著悲聲安撫著又累又餓的弟弟。臨出來前,兩人走的匆忙都沒有帶傘。這會兒馬車都已經離開,泉州的春天雖然不是太冷,但弟弟已經在生病了。如果被雨淋到,恐怕病情還會更加嚴重。她已經隻剩下弟弟這唯一的依靠,如果他再離自己而去,那麼她不敢想下去,隻是緊緊的抱住了小弟,將他擋在稍微暖和一些的牆角裏。
一輛黑色的馬車在他們姐弟麵前緩緩的停了下來。車廂門打開,一個身穿黑色軍服的明媚少女從車上走了下來,撐起一把雨傘。
姐弟倆有些緊張的望著她,因為父親曾是帝國的罪人的緣故,他們對這些身穿軍服的男女有著極大的戒心。少女發覺了他們的緊張和敵意,忍不住朝著他們微笑一下,柔聲道:“別緊張,我們是好人。”
“你們是好人,難道我們就是壞人不成?”姐姐忍不住低聲道。她朝後退了半步,緊緊的保護著身後的弟弟,仿佛一頭陷入絕境卻拚死抵抗的小獸。弟弟在他的身後發著抖,緊貼著她後背的小臉卻是滾燙。她心中一沉,卻還是倔強的不肯求肯麵前的女子一句。
這個時候,車廂門中出現了一個身穿黑色長裙的女子。她的手裏牽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麵紗背後的一雙美目打量著姐弟倆,過了許久才說道:“上車來吧,你弟弟正在發燒。再耽擱下去,病情會嚴重的。”
姐姐的本意是想拒絕的,因為父親就是被他們給害死的。但形勢比人強,小弟的身體已經由不得她繼續再強硬下去了。她點了點頭,攙扶著小弟,費力的走向馬車。
明媚少女見她很是吃力,想要上前幫上一把。但是被她狠狠地推開。
明媚少女三番兩次的示好被拒,有些不解。她望著黑衣女子,眼眶裏有瑩瑩的淚光閃動。
黑衣女子笑了笑道:“良辰,不要徒勞了。你再好心,也沒有辦法讓作為殺父仇人的我們在她的眼睛裏變得形象高大起來。”
“是。殿下。”良辰神色複雜的看了姐弟倆一眼。等到他們都上了馬車,才聽到羽衣說道:“你跟著馬車送他們回去,順便帶著醫官給這孩子瞧病。讓美景陪著我們就可以了。”
良辰沉默的點了點頭,將雨傘遞給羽衣,聽話的走上了馬車。過了不多一會兒,美景從車上下來,望著遠去的馬車,不解的問道:“殿下,為什麼不讓我跟著那姐弟倆去?”
“他們的心中戾氣太重,你這樣潑辣的女孩子去了可能根本就不能打動他們的心。隻會讓他們更加怨恨孫鏗。但是良辰不同。一個心柔如水的女孩子,是化解他們心結最好的藥。”
美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幫著羽衣撐起了傘。羽衣愛憐的彎下腰,幫孫窈擦去了額頭上滴落的雨滴。輕聲道:“這也是個可憐的孩子,那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既然孫鏗想要做那個愚蠢的農夫,我也就隻能幫他做到這一步了。”
“他們隻是孩子,難道還能反噬嗎?”良辰有些不懂。
“不要小看孩子。”羽衣拉著孫窈的手往前走了幾步道:“你知道這個孩子以後會有什麼樣的成就嗎?”
良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