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村公所約兩秦裏,山中長著一株一人都合抱不過來的檀樹。檀樹方圓十步,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幽香。王祀是識貨的,他望著這株檀樹,點頭道:“這棵樹,若是運到鹹陽,怕是可以值三萬金元了。”
齊大誌從隨行士兵手裏接過斧鋸,低沉著聲音道:“這是我給母親大人預備的禮物。”
秦人的風俗,晚輩長輩送壽材是一種極其有孝義的行為。這也導致了適合做壽材的木材價格節節攀高。可以想象得到,當齊大誌衣錦還鄉之時,再將這棵檀樹送給自己的母親。那將幾乎是能夠震動整個鹹陽的大新聞。對於升鬥小民來說,這樣的舉動足以光宗耀祖,讓地下的親人含笑九泉了。
從這一株價值不菲的檀樹上,王祀可以體會到齊大誌對母親的孺慕之情。他黯然道:“大誌,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對。”
“跟你沒有關係。”齊大誌冷淡得道:“我隻恨那個賤人。”說罷,他提起大斧,奮力朝著檀樹根部劈砍。木屑橫飛,齊大誌卻毫不為所動。
一人合抱粗的巨樹,齊大誌一人是不可能將它輕易撼動的。更何況檀木質地緊密,一斧下去,雖則木屑橫飛,但是缺口卻非常細小。王祀知道齊大誌想要一個人砍倒這棵樹怕是要活活累死。下巴朝著李貝等人一點,李貝會意,立刻操著工具上去幫忙。
卻見齊大誌怒吼一聲,舞著大斧掄了一個圓。還好李貝躲得快,否則被這鋒利的斧刃帶到怎麼看下場都不會太好。李貝無奈的看了王祀一眼,低聲咕噥道:“頭兒,這家夥怕是要瘋了。”
王祀一個箭步上前,按住齊大誌的肩膀低聲喝道:“大誌,冷靜點。”
“我怎麼冷靜?”齊大誌斜睨了他一眼,擦去臉頰上的濕跡:“我娘死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在身邊;我的老婆跟人跑了,沒有一個人去過問。我的軍籍被剝奪了,你們居然連半點反應都沒有!你要我冷靜,我憑什麼冷靜?你知道嗎?我現在特別想殺人!我委屈的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我承認,穿這身軍裝是有私心的。可是誰沒有私心?你沒有,他沒有?院長會沒有私心?我為這個國家做了什麼,而國家是怎麼回報我的?讓我家破人亡!你們太讓我寒心了。”
王祀平靜的道:“這件事情,我們有疏忽。但請你相信,院長一定會給你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的。”
“這件事跟院長沒有關係。”齊大誌冷然道:“這是煦子的錯。”
王祀道:“趙煦為你的事情前後奔走,最後還發了瘋。”
“他發什麼瘋?”齊大誌道:“我看他是心中有愧,裝瘋而已。”他擺了擺手道:“這件事情不必再提,我心中自有打算。”他轉過身,繼續奮起一身蠻力劈砍著樹幹。
“所有的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你想要蠻幹那是在犯傻。”王祀認真道:“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齊家的人很簡單。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罷了。”齊大誌的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波動:“誰欠了我們的,自然要一點一點的還回來。我會複仇的。這件事情沒辦法更改。”
“你縱使把他們碎屍萬段,伯母也活轉不來。”王祀冷靜的點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事實:“你這是匹夫之勇。”
“你還真說對了。我不過就是一個運氣還不差的匹夫罷了。”齊大誌重重一斧下去,回頭時臉上重新又露出了憨厚的笑容。隻不過在王祀的眼裏,那笑容怎麼看都像是滿藏著滔天的恨意。
他輕輕搖了搖頭道:“回去的路還很長。如果你不想讓你的家人受到更多的傷害,我想你最應該做的不是複仇,而是先獲得更多的榮耀。這樣至少鈴鐺和思秦還可以更加安全一點。”
“你這話什麼意思?”齊大誌臉色陰沉,一雙眸子緊緊的瞪視著王祀。
“李貝,帶著人給我滾遠點。讓弟妹也回家歇歇。”王祀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轉頭朝著李貝斷喝一聲。
“是。”李貝立刻服從命令,走到鈴鐺麵前,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請回去吧。大誌有我們頭兒看著,不會出事的。”
鈴鐺擔憂的望了齊大誌一眼,欲言又止。
齊大誌朝她露出一個寬慰的微笑,擺了擺手。鈴鐺這才聽話的隨著李貝等人離開。檀樹下,隻剩下了王祀和齊大誌兩人。齊大誌隻感覺自己的雙臂像是灌了鉛一樣,根本抬不起來。索性丟了斧頭,盤膝坐在地上。
王祀伸手入兜,摸出一包煙卷來。遞給齊大誌一支道:“我說,你聽。但是這些事情,絕對不可傳入第三人的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