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如火,炙烤著長安城的每個角落,草木失色,皆無精打采垂首焦渴,高柳青蟬,嘶啞而鳴,沒來由叫得人心煩意亂,更加燥熱。
幾個身著單薄宮服的小內侍,頂著炎炎烈日,拿著粘蟬杆四處捕蟬,偶爾漏飛了幾隻,不由惱得連聲叫罵,可又怕驚動了午後正在休息的主子們,立時噤了聲,耷拉著腦袋,再四處尋找聒噪的蟬兒。
長信殿裏六盆冰塊已融化了大半,噝噝冒著涼意。
呂後橫臥在沉香雕花獨榻上,微闔雙目,似在假寐,身後,青鸞與紫鳶各執了一柄粘花的蒲扇,慢慢地搖著。
幾枚青綠的茶葉在剛煮好的開水裏上下翻滾,旋出優美的舞姿。我將這剛剛沏好的茶水緩緩倒入茶盅內,輕輕扇動幾下,以備放涼呈給呂後飲用。
雪鸝自大殿外輕聲趨步入內,悄悄瞅了一眼正在午睡的呂後,一言不發,隻是垂首靜靜站在大殿中央。
呂後似是有所察覺,微睜開半隻眼,複又合上,緩緩吐出一口氣,悠悠而道:“稽粥那邊可是有什麼消息了?”
“稽粥王子讓奴婢傳話,問可有那牡丹繡帕主人的下落了?”雪鸝小心回答。
我心中一個冷戰,失手打翻了剛剛沏好的茶盅,茶水淋漓散漫了大半幾案。
“竇漪房!”紫鳶在我頭頂厲聲嬌喝:“笨手笨腳礙眼的賤婢,下去領罰吧!”
“太後饒命!”我急忙伏跪在地,連連叩頭。
呂後淡淡掃了我一眼,不以為意道:“收拾妥當罷了。”
我急忙起身,拿過抹布仔細小心擦拭。
呂後自袖中緩緩扯出一方白色的絹帕,我偷偷瞄了一眼,識得正是我贈予稽粥的那塊,頓時背後冷汗涔涔。
稍緩了緩心神,想及呂後並未因此帕立即質問我,想來還未找到這帕子的主人,那稽粥亦定是未直接告知,更未將結拜一事吐露半字,不然,我不會此時此刻還安然無恙地呆在長信殿了。念及此,心下稍稍放寬了幾許。隻是這稽粥繞這麼一大圈托呂後尋帕子的主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
“看來,這匈奴的稽粥王子也是個多情種子啊!”呂後冷冷笑著,轉首對青鸞道:“可找到這帕子的主人了?”
青鸞點了點頭,隨即附在呂後耳旁耳語一陣。
呂後讚許笑道:“你這主意倒真不錯。既然稽粥王子喜歡那丫頭,他的父王冒頓單於也想從我大漢宮中求娶一位女子作閼氏,不如就都遂了他們的意,封那丫頭作和親公主,倒是‘皆大歡喜’,‘兩全其美’。”說完,嘴角已彎出了長長的弧度,掛著寒意與深謀遠慮的狠毒。
兒子喜歡的女子卻要被安排成為父親的妻子,如是,三者情何以堪?呂後此計好生陰毒,她是想使著“美人計”,使得父子反目成仇啊。
隻是,他們口中要封為和親公主的女子是誰呢?莫非說的是我?可觀此情形又不像。
我在心底暗暗揣摩,手上擦拭茶水漬的動作不免遲緩了幾分。
“竇漪房!”呂後突然高聲喚我,驚得我落了手中的抹布,趕忙俯身叩首。
呂後輕笑一聲,道:“瞧把這丫頭嚇得。”使了個眼色,示意青鸞將我扶起,又道:“哀家平日待你如何啊?”
我心中忐忑不安,七上八下,聽了此言又急忙跪下,懇切道:“太後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願終生侍奉太後左右,不離不棄!”
莫非呂後查到了什麼?真要將我嫁到偏遠的蠻荒匈奴去?念及此,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又道:“來生也要化作牛馬,誓死追隨太後,以效犬馬之勞。”
“瞧這丫頭,嘴越來越甜,越能討哀家歡心了。”呂後一邊笑道,一邊做了個手勢命我起身,又道:“哀家喜歡你,相信你,知你是可用的人,想交付你一項任務,不知你會不會盡職盡責完成,不辜負哀家對你的信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