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連長揮舞著大刀,高喊:“同誌們,想活命的,跟著我去砍****的!”

紅軍戰士們一個個從樹叢中躍出來,狂叫著衝向白匪軍。旋即,喊殺聲和慘叫聲刺入呂秉林的耳鼓。

16歲的呂秉林躲在一顆大樹後,瑟瑟發抖,這是他參加紅軍以來第一次看到的血肉橫飛的場麵。

一個月前,他正在整地播種小麥,突然來了一隊衣衫襤褸的人,一個挎著短槍的人走到他麵前,把小麥種子倒進籮筐裏,以命令的口氣叫他把兩個籮筐挑上,跟著隊伍走。

“這可是東家的小麥種子啊……”他鼓起勇氣,央求說。

“你的東家在哪裏?”

他朝東家的房子指了指。

那個挎短槍的人立即命令隊伍直奔東家的房子,衝進去不由分說到處翻,把糧食、大洋、布匹、棉花、鹽巴全翻了出來。

東家發現了他,驚恐的眼神中明顯透出一股惡狼般的凶殘。

其實,他不想也不敢搶東家的東西,也想阻止這些人,但是人家可是帶槍的。

他不敢吭聲,挑著滿滿兩籮筐糧食跟著隊伍走,走了幾十裏,那個挎短槍的人叫十幾個人把這些東西運走了,他的籮筐空了。他滿以為可以回去了,但是他們卻沒有放他走的意思。

那個挎短槍的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別怕,等翻過這座山,我們就放你回去。”

這座山,他知道的,叫大巴山。

其他人都叫那個挎短槍的人為連長,他不知道連長是什麼,反正是個當官的吧?或者是個當家的。

每每有人家,這些人就到屋裏翻,隻要翻出糧食,就裝在他的籮筐裏。連長就放一塊大洋,後來大洋沒有了,就放一包煙土;再後來,煙土沒有了,就放幾張寫著字的布片;再再後來,布片也沒有了,就在一張紙上寫幾行字,放在人家的桌子上。

他不明白那些布片是什麼東西,他不識字,當然也不知道連長寫在那些紙條上的字是什麼意思,直到後來他參加了這支叫紅軍的隊伍才明白,那些布片是紅軍發行的錢,叫布幣;而連長寫的那些紙條,是欠條。

連長說,等革命勝利了,再還給老鄉。

他尋思,這不等於是土匪嗎?

一個戰士偷偷跟他說,連長姓姚,外號叫姚瘋子,連很多老戰士都不知道他的真名。這種做派是違反紀律的,隻有姚瘋子才敢這麼幹。

一路走,像他這樣的人越來越多,最多的時候有二十來個,都是沿途“叫”來的老鄉,幫著背糧食什麼的。翻過這座大山後,連長果然兌現了承諾,把他們放了。老鄉們一哄而散,就像從土匪窩逃出去一般。

可他沒有走,他不是不想回到家鄉,每當他腦子裏重現東家那雙惡狼般的眼神,他就渾身直哆嗦,他不知道東家會怎麼處置他。

前幾年大旱,九個月硬是沒有下一滴雨,莊稼全部枯死了,爹把幾畝田地送與東家,條件是兒子給他當長工,給兒子一口吃的,不餓死就行。東家不收長工,也不要那幾畝田地。爹就跪在東家麵前哀求了很久,東家才很不情願地答應他來做長工。

爹帶上媽和兩個妹妹逃荒去了。

他無法理解爹的做法,為什麼不帶上他,而是求著東家收了他做長工?

後來聽逃荒回來的人說,他爹媽和妹妹都餓死在逃荒的路上,他才一下子明白了爹的用意,就是要讓他活下來,不要讓呂家斷了香火。

現在這麼一回去,東家還不扒了他的皮?那麼爹用四條命換來的、可憐的願望不就無法實現了麼?到閻王殿怎麼麵對爹媽和兩個妹妹?

就這樣,他參加了這支隊伍。

雖然是一名紅軍戰士了,但是他沒有軍裝,沒有槍,甚至連一把刀也沒有。連長給了他一個燒火棍,外加一口大鍋,叫他進了炊事班。連長左看右看他不像一名紅軍戰士,便將自己的軍帽給他戴上。

沒槍就沒槍吧,反正自己是為了活命,為了完成爹要他延續香火的遺願。盡管自己這麼安慰自己,但是看到那些背著長槍的戰士,他還是流露出羨慕的眼神。

連長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他說,等在白匪那裏繳獲了槍,就發給他一支。

炊事班長也說,打仗是他們的事,我們隻負責做飯送飯,基本輪不到我們上戰場,用不著槍。其實他們的槍也跟這燒火棍差不多,打幾下槍栓就拉不開了,隻有當燒火棍用,還不如燒火棍好使呢。

他背著大鍋,拿著燒火棍,一路行軍,一路給隊伍做飯,一個月下來,連槍摸都沒有摸過。連長倒是對他格外關照,給他看自己的短槍,並給他講怎麼瞄準,怎麼扣動扳機,但就是不讓他碰一下。

昨晚接到任務,他們連穿插到一個叫兩溪口的地方,去接應一個為紅軍販私鹽的人。一路奔跑,到第二天中午時候終於到達兩溪口附近。向導說,看見前麵那片林子了吧?那地方叫校場梁,穿過那片林子就是兩溪口。

就在隊伍穿過校場梁時,四麵八方突然響起了槍聲,隊伍遭到了伏擊。

呂秉林偷偷探頭看了一眼,到處都是血,戰友們和白匪交織在一起。連長正揮舞著大刀,朝一個白匪撲去,一刀將白匪的手掌砍了下來,那隻斷手掉在地上,還亂抓了幾下,就不動了……

他本能地閉上眼睛,蜷縮成刺蝟狀,隻顧發抖。

他突然聽到狂叫聲,他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白匪正端著槍朝他衝來。明晃晃的刺刀,那張獰笑著已經扭曲的臉,頓時令他汗毛倒豎,他一下子懵了,張開嘴想喊,可就是喊不出來,完全就像一隻剛剛出生的小羔羊,任由宰殺。

他看見白匪軍那張獰笑的臉一下子沒了,緊接著倒在他身上,白匪整個身子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他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感覺自己身上有溫熱的液體在流動。

血光中他看見了連長,連長似乎朝他點點頭,又衝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