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這句話說來,倒也是擲地有聲而沒有絲毫的心虛。

“嗯?是這樣的麼?”黃繪然笑著伸出食指點了點唇,側頭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略帶誇張的疑惑地問道,“我怎麼記得,剛才勵同學還說,是林暄宣會長大人出於對你潛力的考量而選擇你作為候選人的呢?是在為林暄宣會長大人掩飾麼?不必了吧!嗬嗬!”說著,眯起眼柔柔的笑了起來。

勵音琦的臉色有些沉了下來,她性子確實是謙順而溫和的,但不代表她沒有一點脾氣,其實在溫和的表象下,她還有些執拗和護短的性子隱藏在身體裏。若黃繪然單單針對她,或者她還秉持平日裏能忍則忍的原則,回頭最多向季舒宇等人訴苦一下,但黃繪然提到了這些天來始終想著辦法幫她的林暄宣,並出言待刺,不由得把勵音琦激怒了。

見勵音琦沉著臉卻不說話,黃繪然堅定了眼前小她一屆的外考生,不過是一個害羞而內向的女孩子,便毫不客氣地賣弄起這些年在英闌中刻意學來的所謂“氣質”。略微昂起了下巴,她笑得嚴謹而高貴,站在勵音琦麵前恍若一名接見平民的貴族小姐,“哪怕有著一個學生會那些幕僚支持的會長大人,依舊不能作出一個合適的決定呢!看來,這個現狀需要我來改變,在我當選之後——同樣,我會感謝你眼下的貢獻——”做我的墊腳石吧!她得意的在心底加了一句。

幕僚?指的是季舒宇嗎?

想到這個名字,勵音琦覺得自己的腦袋裏某一根筋終於“嘣”的一下子斷了開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冷冷的空氣進入肺裏,卻沒有讓她腦袋清醒過來,反而一陣古怪的暈眩再度襲來。

怎麼回事?這時候泛暈,真討厭。勵音琦模糊的閃過這個念頭,卻被自己心底裏傳出的另一種被蔑視的憤怒感為之一驚。

和她自己那種為朋友和心中特殊的存在不平的憤怒很有些不同,那是一種宛若被下等生物觸犯了尊嚴的怒意,一種高高在上的憤然。

她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詫異的感覺一閃而過,勵音琦覺得暈眩的感覺淡了些,立刻不悅的反駁起黃繪然的過分言辭,“黃同學,很抱歉我不能同意你的話。潛力這種東西,本來隻有那些有能力而更善於發現身邊人能力的人才能挖掘出來的,對此,我信任會長的決定。至於提議參選,畢竟選擇權在我,由我來決定並沒什麼不對。您覺得呢?”說著這樣的話,連她自己都不自覺身體的做出了什麼樣的動作,隻覺得仿佛習慣性的抬頭挺胸,然後侃侃而談自己的想法,沒有絲毫猶豫。說完了,才略略驚訝了一下,自己怎麼能用這樣的口氣對人說出這樣的話?

但更為驚訝的卻是她麵前的黃繪然,她不自覺的在勵音琦的不悅中退了一步,那種突然從眼前並不十分起眼的女生身上散發出的驚人魄力讓她不得不退。

是的,黃繪然雖然不想承認,但她卻不得不承認,勵音琦在麵色微沉之後,開口時臉上原本謙順的神色為之一變,陡然間成了一種幾不可仰望的尊貴。

在這種渾然天成般的尊貴之下,顯得她這些年來刻意養成的氣質和禮儀都像是東施效顰一般可笑,恍若畫虎不成的貓一樣慘不忍睹。

這,這勵音琦究竟是什麼人?

黃繪然有些不確定的惶恐起來。

見黃繪然臉色乍變,又退了一步,勵音琦身上的氣勢弱了弱,但口氣依舊是那樣的沒有半點客氣,“至於您的遠大理想,成為會長——姑且相信您對學生會長這個位置的熱愛,可我並不覺得自私的您能夠做好這個位置上的人該做的事情。要知道,英闌並不是一所一般的學校!”說完,勵音琦冷冷的看著臉色乍青乍白的黃繪然,不再作聲。

而被這邊越來越大聲的對話吸引的那個廣播室的男生,此刻終於抓到一個機會插了一句,“那個……兩位同學,十分鍾以後有另外兩位候選人的廣播,請你們兩位,到外麵交流好嗎……”說到後來,聲音不自禁的弱了下去,隻因為還在爆走中的勵音琦淡淡的掃了他一眼。

被那種透著尊榮的眼光掃中的男生縮了縮頭,很沒氣勢的弱弱補充,“其實還有十分鍾,他們人也沒到——我……我去趟洗手間,你們繼續,繼續……”說著,真的躡手躡腳的蹭了出去,根本忘記了自己堅守崗位的職責,甚至出門還不忘記把門帶上。

而有些回神的勵音琦覺得之前的暈眩好了些,也對繼續打擊黃繪然沒了興趣,冷冷的哼了一聲,便跟著那個男生也走出了廣播室。

等在門外壓驚的那個男生顯然本來並沒有打算去洗手間,見她出來一下傻住了。勵音琦也不去管他什麼表情,徑直向他欠了欠身,“不好意思,打擾了。”

“沒關係沒關係。”那男生忙不迭的回禮,勵音琦覺得奇怪,卻不知道隻因為她身上剛才陡然出現的氣勢還沒有全部散去,給他的壓力依舊不小。

好可怕的女生!

那個男生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瞬間冒出的冷汗,卻聽得緊閉的廣播室裏傳出“鏘”的清脆破裂聲,手上的動作僵住了。

不是吧?莫非剛才留在裏麵的高二女生發怒起來把廣播室砸了?這男生頓時生出這個讓他自己為之惶恐的念頭來。

轉頭看去,走廊上接下來上廣播的兩個候選人也已經到了廊上,顯然聽到了聲音有些茫然地看著門前的他和先前走出去的那個高一女生。

感覺……更多的冷汗冒了出來……

但這種沉默對峙隻持續了幾秒,廣播室裏傳來“啊!”的一聲慘叫讓門外的四個人飛快的衝向廣播室門口,而那個負責廣播室的男生兩步一跨當先打開了大門。

而門內的狀況卻讓他一驚之後猛然一退,生生的撞上了後麵趕上來的三個人。

“我的天!”候選人之一看清楚裏麵的狀態驚叫了起來。

隻見不很大的廣播室裏,整整一麵鋁合金的玻璃窗上的玻璃全都碎了,一點五平方米大小的整塊玻璃居然裂得粉碎,四散開去濺滿了整個廣播室。

但這都不是讓他們吃驚的。

他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蹲在廣播室中間的黃繪然身上。

細碎的玻璃奇跡的並沒有對黃繪染造成什麼太大的傷害,由於被朝那麵破碎的玻璃,保證了最大程度上的用背部擋開了那些碎玻璃。

但有一塊玻璃在那些四散飛開的破碎中,卻出人意料的尖銳而鋒利,眼下,那塊長約十公分,寬約兩公分的長條狀玻璃,已經生生的從黃繪然的手背紮入,從掌心裏透出了那銳利的尖角。但很快的,那晶亮的晶體,被紅色的溫熱液體掩去了光澤。

“叫校醫!”勵音琦第一個反應過來,低聲說道,覺得自己的手有些顫抖。

“校醫?”另外三人從已經麵無人色的黃繪然身上挪開視線,其中不知哪一個喃喃的重複了一遍。

“對,你打電話給校醫!”勵音琦指著廣播室裏那個男生鎮定地說道,她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除了指尖略微的顫抖,還可以那麼冷靜的對在場三個從未見過這種場麵的人下令,“然後請總務處的老師來看。”這句是對另一個候選人說的。

接著,勵音琦飛快地走上前去,拉起捧著手神色痛苦而空茫的黃繪然,另一隻手拉過一把木椅子,提起來一抖,把上麵的碎玻璃全都抖掉,然後再讓黃繪然坐上去。

“如果不想在校醫到來前失血過多,把手抬高了!”她對著向她投以虛弱而不信任目光的黃繪然冷冷說道。

“你……”黃繪然覺得手掌上的刺疼仿佛灼燒著她的思緒。

勵音琦解下自己脖子上的校服領花,拆成帶子,用力的按照以前所學的急救知識綁上黃繪然的手臂,用以繼續緩解她手上鮮血的流失。“我怎麼?”對著黃繪然,她依舊沒法子緩和先前怒意下的態度。

黃繪然覺得思緒有些緩慢眼前有失血或者驚恐造成的迷蒙灰色,有些搞不清楚那扇窗怎麼會破碎的。依稀記得那窗陡然間就碎裂開來,然後就是左手掌上的刺疼,接著自己尖叫,門外四個人衝了進來——漏了什麼?

是不是,中間聽到了冷冷的譏諷笑聲?

黃繪然抬頭瞪大眼看著正在努力把帶子綁上她的手臂的女生,樣子很認真,但為什麼她從那雙並不十分美麗卻清澈的眸子中看到了一絲冷笑?

不知怎麼的,她就是感覺勵音琦眼中的那抹笑意同那聲不知是真是幻的笑聲重疊了起來。

“放開我!你這個凶手!”黃繪然用另外一隻沒有受傷的手推開了勵音琦。

猝不及防被推開兩步的勵音琦錯愕了,“你說什麼啊?”但黃繪然臉上仇視的神色讓她更加莫名其妙。

另一個幫著勵音琦安置黃繪然的候選人有些看不下去,對黃繪然說道,“學姐,這位同學是在幫你止血啊!”嘴裏勸慰著,但對黃繪然也生出了幾分不以為然來。

“你別碰我!”黃繪然低聲虛弱的吼道。

“誰要碰你了?”勵音琦覺得好心真沒好報,耳邊聽到走廊上催促聲和急急忙忙的腳步聲,知道校醫來了,便冷冷一笑沒好氣道,“你慢慢流血到死吧!”說著,便往外走去,正與帶著醫藥箱趕來的校醫擦肩而過。

而黃繪然卻被勵音琦最後那一笑,冷透了骨髓。

“怎麼會這樣?”校醫在她耳邊驚叫起來。

“玻璃碎了。”有人回答。

“嗯,校方會處理。”

慢慢的,黃繪然感覺到廣播室裏來了許多的人,但心底深處被那冰冷凍到的地方,卻依舊打著寒蟬。

而走出廣播室所在的禮堂,勵音琦有些困惑的伸出自己的手,緩緩地握了握,又鬆開。

有些,不對。

總覺得,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