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一個人上學放學,經常會經過一個路口。
那個路口來往的車輛很少,有的時候我會站在路口的中間,轉著身子依次望向四麵。其中有一條岔路通向我看不到的地方,沒去過的,完全陌生的地方。
目之所及之處,有無邊的綠蔭覆蓋著,那條路就好像消失在了綠陰裏。
有時我會想,那會不會通向另一個地方。
等我長大了,一定要走到那條路的盡頭,看看那片綠陰之後是什麼。然後我耐心的等著,等著,等著自己有勇氣邁向那條路的一天。
然而離別來的更早。
有一天放學回到家,媽媽眼睛紅紅的說:“時一,跟我走吧。”
當然,媽媽去哪裏,我就去哪裏。隻有我才能夠保護她。
我是個孤僻的小孩,在學校裏並沒有什麼朋友,所以告別極其的簡單,站在講台上,對著全班說聲再見,然後轉身走出去。
沒有挽留沒有不舍。
坐在車裏路過那個路口的時候,我扒在窗戶上,死死地盯著那裏。然後想要永遠的記住這個地點,記住我曾經想走道的那個盡頭。
之後的幾年裏,我依舊孤僻,然而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因為之後的幾年裏,在不同的住處,不同的學校之間輾轉著。
沒有新的朋友,也不會記得誰。
我的世界,有那麼幾年,全都是媽媽。
至少是在我回家之後,看到客廳裏坐著的那個男人之前。
他笑的客氣而有禮貌,牽著媽媽的手,很幸福的跟我說:“時一,把你媽媽交給我吧,我一定會好好對她的。”
看上去,是能給媽媽幸福的人。
至少,不會再讓她哭了。
那麼我是不是可以放開手了呢,連帶著爸爸帶給她的,痛徹心扉的記憶,從她的生命裏就此消失。
“我想,自己一個人住。”我說,無比的堅定。
媽媽驚訝的看著我,卻沒有做任何的挽留。
我不知道自己是想哭還是想笑。
“照顧好她。”這是我唯一能夠想出的一句話。
然後,我就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帶著我簡單的行李和存有生活費的銀行卡,搬回了小時候住過的房子。一片荒蕪,滿是塵埃。
不時的有恐嚇電話打進來,裏麵各種各樣的聲音。
我很少害怕什麼,卻在不斷響起的電話聲中,徹夜不能安眠。
有一天再次路過那個路口,站在車輛依舊稀少的十字路口中間,像兒時所做的那樣,念著“一二三四”,不停的轉換著方向。
還能記得小的時候那個願望,於是在放學的路上,從那條路口拐彎,向前走。一直走到了綠蔭的盡頭。
盡頭是另一個彎,指向一條小路,而那年一直向往的樹林裏,卻是一片墳場,高高大大的,冰冷的墓碑密密的聳立著。刻著字的沒刻字的石碑,站的像是一個一個的影子,帶著或甘心或不甘心,用另一種方式延續著自己的存在。
我呆立了一會兒,選了一棵比較粗的樹,在樹下坐著,依著粗粗的枝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風輕輕的,烏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口袋裏的手機平靜的好像是不存在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