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過年,下了幾場雪,天色越發顯得陰沉。
澶州的冬日寒冷透骨,我自幼生活在南方的吳越,對這樣的天氣始終不適應。街麵上車來人往,時有喧鬧聲,我用圍帛裹住半個頭,將手縮進袖口,緩步往前走。時不時有帶蓬馬車經過,濺起路麵上的積雪,我往路旁讓了讓,眼望著馬車揚長而去。
柴府離這兒雖不過幾條街,可仿佛隔山萬重。而我的心思似乎還不在那裏,還在遊蕩,依然飄忽在那個小街的畫坊。
畫坊不起眼,少有行人駐足停留。坊內數掛精心裝飾的彩畫,水墨白描青綠山水,以及栩栩如生的人物花鳥,風格就像畫坊的主人,清秀而淡雅。
主人叫姬賢。
我來到澶州,首先找到了他。可我隻能遠遠地觀望著,看他在畫坊裏認真作畫。每逢顧客光臨,他會含笑起身,最後恭敬地送客人出門。這個時候,我心虛地躲閃在大樹一側,凝視他清臒端正的麵貌,心裏有微微的疼痛。
後來紫蘇來了,她依然柴府婢女的裝扮,那副嬌姿引得路人頻頻回頭。姬賢接過她手裏的竹匣,兩個人在畫坊內閑閑地聊話。此時,紫蘇就是最美的一幅畫,她和姬賢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我默默地聽著他們說話,不知不覺又有隱隱的惆悵。
“過年不一起過嗎?”姬賢問。
“你知道大戶人家到了過年特別忙碌,何況柴府,尤其缺人。夫人讓我送些年貨給你,還特別關照管家把年畫的錢結清了。你看,夫人對咱們這麼好,咱們更沒理由提出另外的要求了。”
聽完紫蘇柔柔的回答,姬賢便順從道:“聽你的便是。”
紫蘇又說:“聽夫人提起,皇上最近染上屙疾,身子多有不適。等侯爺忙完軍務,會趕到開封陪皇上過元宵節,到時我可能隨同夫人一起前往。”
姬賢笑著說:“我在澶州不時聽聞柴榮的豐功偉績,也見過他幾次。器貌英奇,灑脫不失鋒銳,當真是個人物。”
兩個人隻是聊了一會兒,紫蘇便要離開。姬賢站在門口目送她離開,等到紫蘇走遠消失,他才慢吞吞地折回畫坊。
我滿心彷徨地站著,離開與重赴,將近十個月,時光漫長且遙遠,往事曆曆在目,恍如做夢一般。
他們成親了嗎?畫坊就是他們的家嗎?
帶著滿腹心事,我在小街上遊離了幾天。紫蘇再未出現,姬賢也忙於他的年畫,我這才想起還有正事要做。走到熱鬧的市井,吆喝聲此起彼伏,過年的味道便顯得濃重了。我好容易掙脫幾名乞丐的糾纏,正巧看到一個同樣係著深褐色圍帛的女子經過。那女子神情悠閑,旁若無人地拐進了通往姬賢畫坊的小街。
我馬上認出了她。
“劉芳儀,原來真的出現在澶州了。看來她已經找到姬賢,想對他怎樣?”我心裏嘀咕,起了警惕,眼睛死盯著女子的背影,一直尾隨到小街道口。
劉芳儀起初慢悠悠地走,她似乎發覺了什麼,突然回轉身。
我倆相互對峙,雙目暗潮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