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裏的始源國，天空總是白茫茫的，草木衰萎，孤零零的村落闃寂少人。行宮裏也是蕭瑟一片，寒風淒厲掠過，凋落的樹葉飄飛滿地。
我從常山的房間出來，獨自走在石板路上，看漫天漫地的碎葉，心中裝滿了淒涼。
大頭陳出現在麵前，紅須抖動，還是老頑童模樣。我無心跟他開玩笑，坐在石墩上發呆。
“那個常山怎樣了？”大頭陳關切地問。
我煩惱地搖搖頭，回答道：“傷勢太重，好得很慢。郎中說，即使用了上乘藥，將來也會落下殘疾。”
“這對主仆著實可憐啊！”大頭陳歎道。
他見我不語，開玩笑說：“大半年不見，小丫頭變得多愁善感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我心情極度難過，翹望天空，這個時候所能見的隻是暗淡的顏色，便幽幽道：“大頭陳，再給我講講天葵子的故事吧。”
“你不就是天葵子嗎？”大頭陳笑道。
我肅然道：“此天葵子非彼天葵子。你知道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大頭陳猶豫了一下，道：“不是跟你講過了，天葵子隻是身份卑微的仙草，死活不由自己，也是苦命。草不如人啊！”
“人更不如草。人隻有一條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草即使枯萎，若根紮得深，給點雨露還有萌生的希望。若我選擇，還不如做一棵草。”我重重感歎道。
“丫頭長大了，不過還需磨練。”大頭陳感慨，開始數落我，“記得最初見到你，你和天葵子一樣，都愛哭。天葵子哭起來，後花園的角落滿是積水，自己被淤泥塗得亂七八糟，別提多難看。丫頭也是，臉哭花了，嘴罵累了，更加無人理會。”
我被逗笑了，有點難為情道：“人總是會長大的，現在我不哭了。可是人越長大，心怎麼越是沉重呢？”
說話間，有宮人一路找來，說始源君有要事叫我。
我答應即刻就去，拍拍起皺的棉裙正要離開，大頭陳叫住我：“始源君若是請你繼續尋找能人居士，你會幫他嗎？”
我略略停頓，隨即爽快地答道：“我去。”
“若還是去北周呢？”大頭陳試探地追問。
那一刻，我的腦海裏浮現出姬賢的音容笑貌，迅速地，直直襲透心脾。我知道，此時我臉上的神色逃不脫大頭陳犀利的眼睛，便投以微笑，大大方方地說道：“曾經為情所苦，而今，我的心門積滿塵土了。始源君對我有恩，如若再去北周，不是戀情，更不是相思離恨，我會隨時隨地想到始源國百姓所受的苦難。”
“這丫頭，說話倒有一番深意。喂喂，我說丫頭，我可能不會幫你。”
“你不是說我已經長大了嗎？”
我向大頭陳告別，一路走得飛快，裙擺吃飽了風，翩然欲飛一般。
自從帝都金陵回到始源國，行宮外車馬稀少，門可羅雀，那些客人因為心有所忌，便極少有了蹤影。往常夜燭高燒的軒室，被一種寒涼的氣氛所代替。每次我進去，始源君桃花眼眸裏浸滿了惆悵，我忍住淚，很想說些安慰的話，換來他曾經溫暖親切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