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太後突前忽後的說法有點吃不消,隻呆呆看著她。
“懿妃本生子在前,她又是天潢貴胄,正是皇後的不二人選。之所以讓給皇後,恰是她心計深遠之處。
當日皇後有寵,無非是獨得阿芙蓉之功罷了。說好聽的是寵擅專房,其實卻是在刀尖上起舞,哪日機密泄露,就是她的死期。無論誰要效仿,也都要用性命來博,懿妃有子,為子嗣計,她不能冒此奇險。
懿妃往日裝瘋賣傻,誰能想到她這龍子鳳孫會如此作踐自己?更想不到此等大不敬的謠言會是毫無心機的懿妃自己散布。謠言四起,理王固然不好主動澄清,皇帝更不能自爆家醜,她雖失寵於後宮,貽笑於人前,卻是海闊天空。皇後不能生子又專寵,隻能為她肅清後宮,成為眾人的靶子。他日皇子登基,她才是君臨天下的最後贏家。”
我心中豈是震驚可以形容,懿妃昔日如花蝴蝶般翩躚的身姿出現在我的眼前,如煙如霧,久久不能散去。隻是太後洞察如火,既知不過是謠言,為何還要逼死懿妃?
太後長歎道:“怪隻怪她聰明反被聰明誤,理王悍然作亂居然成功。也怪我納蘭家隻手遮天,卻無與之相配的智謀與膽略,眾人隻知自肥,給了兩性旁人可乘之機!”
太後的雙目赤紅如丹,令人畏懼:“理王作亂並不可怕。他的個性我最清楚,最愛虛拉著禮義廉恥做旗。他不敢自立,皇帝性情暴躁,他也難以駕馭。隻有改立新君才是上策。
懿妃的孩子是長子,又有納蘭家血脈,不立她的孩子為帝必將引來輿論嘩然,朝綱不穩。然而理王若是立她子為帝,宗家必然以為理王是立己子為帝,不服於心;擁護他作亂的人等也會因為納蘭家無法鏟除而懼怕日後的報複,兩下離心,天下本就災荒連年,到時候兵荒馬亂,鯤鵬皇朝不保,我納蘭氏也必將覆滅。
我為理王除去心病,是為自保,更是為我納蘭家日後的前程。”
我終於明了太後的心意,她思謀之遠,手段之毒辣,是我遠遠不能企及,與她相比,我不過是躲在兄長和理王嗬護下的一個小白癡,可笑我當初居然還以為一舉戰敗於她。
太後猛地緊緊纂住我的衣襟,我幾乎無法喘息:“仔細聽著我的話!
當初你之所以入宮,正是皇帝知道理王提親,奪他所愛。你因為他是真心愛寵於你麼?他除了阿芙蓉,什麼都不會去掛念!如今理王入宮,你的孩子已經是皇帝唯一的兒子,他別無選擇,隻有立他為帝。你的孩子太小,你又不懂朝政,不依附理王,無法駕馭天下。如何依附,如何希圖未來,你就自己掂量罷!”
我被摔倒在地,勉強爬起,自己走到殿外。旺財和寶珠見我衣鬢淩亂,步履蹣跚,不及細問,趕緊上前扶了我走。
理王和哥哥還在等我,見我這副模樣,都大驚失色,我隻說是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哥哥急著喊禦醫,此時端華宮卻送來一方小盒,理王看了遞與哥哥,正是傳國玉璽。
他們都有公務在身,匆匆走了。娘親一個人進來,我奇道:“大娘呢?”
娘親垂頭道:“給他兄弟辦後事去了。”
到底也是難逃啊,我對著自己親娘,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娘親替我散了頭發梳著,自己落下淚來。
我轉身握著娘親的手:“娘這是做什麼?”
娘親索性坐下哭道:“你心裏可是看不起我嫁了兩個丈夫?實在是沒有辦法,你當時在肚子裏,好就這麼去死麼?後來你爹難得他認了你當女兒,我心裏也是感激。”
我拉著娘親坐下:“說這些幹什麼,都是過去的事了,以後萬萬不可提及。”
娘親還是哭泣:“你爹也是這樣說,如今納蘭家成了過街老鼠,誰還敢和他們有所牽扯?隻是如今可如何是好?皇帝是靠不住了,你孩子又那麼小,太後和皇後都是虎視眈眈。”
“那也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今有哥哥在,到底還比從前好些。”
兄長早年喪母,我娘親也撫育過他一段日子,比旁人多少親厚些,娘親道:“說起來你還沒見過新嫂嫂,是個好姑娘呢。”
我也答應著:“有空娘親就帶來讓我看看。”
娘親笑道:“正是,你在宮裏也都是我們這些老婆子圍著,和她一起說說話也好解悶。”
娘親答應著要回家叫嫂嫂來,臨走再三關照我要保重身體,又提及我的小弟弟,要我以後有機會多多照顧,乃至流下眼淚。心裏不知怎得有些異樣,隻是太後說得讓我心亂如麻,從小也不和娘親親近,隻以為她是關心小弟的前程要我照顧,也就沒心思去細想娘親的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