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色幽默》——和我相愛十二年的那個人,他要結婚了(1)(1 / 3)

從單位加完班出來,將將趕上地鐵的末班車,聽著空蕩蕩的地鐵站裏機器女聲重複的通知聲,沐芷加快了腳步。北京晝夜的溫差大,十一月的天氣,冷風像是從平地驟然升起,吹得她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大衣外套,外套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聲在此時此刻顯得格外清晰。

腳步未停,她拿出了手機,上麵是一條微信,發件人:趙可以。

手機的顯示屏並不算太大,但上麵的每一個字,她看在眼裏,都那麼清晰。

“我要結婚了。”

她愣了一下,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就好像是很遙遠的人,很遙遠的事,像一個微弱的回音,隻帶給耳邊輕微的回響。隻是腳步不知不覺地停了下來,她安然地回了趙可以信息,就像是普通人之間的寒暄:“是嗎?那恭喜你。”

淡淡的一句話。

趙可以沒有回。

不知道為什麼,沐芷希望他和自己多說那麼幾句。他廢話多,還總是自鳴得意,每次和自己呱呱地說個半天,看自己沒有太多的回音,他總是特別沮喪。比如之前他老是酸溜溜地說自己:“北漂有什麼好?灰大、土多、人醜、交通差,收入還低,北方人和我們南方人就是兩個物種,這種差別,就好像白人和黑人之間的差距一樣,你竟然也能融入進去。”又比如說,“最近我看了周傑倫的新電影,太爛了,這麼爛,我竟然還堅持看完了,他就不能爭點氣嗎?太讓人傷心了。嘿,沐芷你說啊,你沒看法嗎?別總是一副無所謂的臉啊,老氣橫秋的樣子。”

她盯著趙可以的微信頭像,還是《葉惠美》那張專輯的封麵,那是他們兩人共同認為周傑倫最好的時期。照片上的人,意氣風發,雄心勃勃,就好像從前的他和自己,總認為世界就在腳下,未來一切皆有可能,隻要自己努力,什麼都可以被自己改變,但往往是時間讓每個人都改變,被打磨,讓他們開始知道,從前的天真和渺小。她盯著盯著,手機屏幕暗淡了下去,也沒等到他的回複。

一滴眼淚從她的眼中掉到了屏幕上,被她迅速抹掉了。她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隻覺得腦子很亂,不知身處何方,不知該去哪裏,她隻是拚命告訴自己。

回家,我要回家,必須要回家。

回到北京的那個狹小、溫暖,放滿了她青春時期回憶的地方去,讓那層殼撫平她,安慰她,保護她。

但北京真的就是外鄉人的家了嗎?這裏是北京人的家,胡同、前門、唱大戲,這些詞語,距離南方人太遠了。他們愛吃紅糖油餅、豆汁兒焦圈,配三盤老鹹菜,喝完大碗茶,遛遛鳥、吹吹牛、聽聽相聲,再吃碗爆肚兒;而我們從小吃著梅花糕、芝麻小元宵,青團點著紅綠絲兒,下著雨的下午匆匆忙忙收起早上曬出去的衣裳,傍晚用小銀壺燒點黃酒,加點薑絲和冰糖,熱辣辣煮滾了冰鎮,拿來配新蒸好的螃蟹和剛切完的鹽水鴨。

北方和南方,文化不同、飲食不同、三觀不同,更何況,中間還隔著黃河和長江。

不過高三那一年,沐芷從來不會懷疑這一點,那一年她因為高考誌願的選擇問題,和趙可以在規劃上有了分歧。那是高考改革前的幾年,所有人都要估分後再選擇學校,風險與機遇並存,趙可以本來笑眯眯地和沐芷商量:“我們一起考去上海,大學上哪兒的都無所謂,上海那邊做一下預科準備,然後我們一起出國……”

沐芷卻很猶豫:“我一點都不想出國……”

“為什麼啊?”

“我想去北京,我從小就想去北京,我想考北京的大學,我的成績足夠報考了……”

趙可以打斷了她的話,眼裏有著不解:“北京哪裏好了?你去了北方,連一口湯圓都吃不上。”他掰著手指一樣一樣地數,“新鮮的筍子你吃不到了,清明果你也吃不到,黑芝麻粑粑你也吃不到。據說北京的冬天還零下幾十度,嘩,凍死個人,我聽說有個南方人去了北京,臉上脫了一層皮。”他白皙的臉上泛著紅暈,細長的眼睛睜得圓滾滾的,“你看,你不適合那裏。”

“可是我從小就想爬長城,不到長城非好漢,我還想看看故宮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那個你去橫店看就可以了啊,橫店和我們那麼近。”趙可以很傷心。

“那不一樣。”

“哪不一樣了?不就是皇帝關著一群女人,用來睡覺的地方,大不了地方比較寬敞,哦?房子比較金碧輝煌?我可不相信那些北方人的品位,不對,北方人什麼時候有過品位了?他們連吃的東西都做不好。哈哈哈哈,沐芷,你覺得我這個笑話說得好不好笑。”

“趙可以,你別胡攪蠻纏行不行?你這麼說,一點都沒意思。”沐芷生氣了,她一生氣,就喜歡連名帶姓加重語氣地叫著趙可以。

“那什麼有意思?去北方就有意思了?你能不能現實一點……”趙可以拖長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