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試驗所需自,時間隻是問題之一,可這一個問題就大得可怕。試想,你要克隆一個不同凡響、成績輝煌的外交家,好讓他照管遙遠未來的中東問題。你必須逮住並說服他摘下一個細胞。這也許不難辦到。但在此之後,你不得不等待他的胚胎長大,然後還要再等至少四十年。在此期間,你得保證,所有的觀察者耐住性子,在他前途未卜的童年和青少年期不去亂加幹預。
這還不算。你還得有把握能再造他的環境,大約還要造得絲毫不差才行。“環境”一詞其實意味著人群,因此,你要克隆的恐怕遠遠不止於那個外交家本人。
這是克隆問題的非常要緊的方麵。我們對於克隆而成的個體本身激動不已,卻基本上忽視了這個方麵。你用不著完全同意B.F斯金納(BF.skinner)的全部論點,就可以承認,環境就是能造成不同。而當你審視我們用“環境”意指什麼的時候,就會發現,它最終指的就是其他生人。我們用委婉語和行話來表達這個,諸如“社會力量”,“文化影響”,甚至還有斯金納氏的“言語群體”,但是,這些詞語真正的意思,是指鄰近的密密擠擠的人群,在講,在聽,在微笑,在皺眉,在給予,在保留,在勉勵,在推動·在愛撫,或對這個人掄起大棒。不管那些基因組說什麼,那些人對於這個人性格的塑成至關重要。真的,如果你僅有些基因組,而沒有人在其周圍,你會培育出一株脊椎植物,不會更多。
因此,一開始,你無疑需要克隆那個人的父母。這一點是沒有任何疑問的。這就意味著那個外交家不在場,即使理論上也不會在場,因為,當這個外交家本人初露頭角,被認為國寶時,你就不可能從他的雙親身上得到細胞了。你得把資格己備,堪稱其任,並且父母雙全的人們先行找齊,加以遴選,列出一個名額有限的單子。那父母也需克隆,而且,為了確保一致性,還得克隆他們的父母雙親。我想,你還需要有通常所需的手術同意書,填好,簽字畫押。如果我對於為人父母的情味有所了解的話,我敢說那是不容易辦到的。讓祖父母簽字畫押就更難了。
可事情還是剛開頭。實際上,根據現時的心理學思想,影響到一個人成長的,不僅僅是父母,還有那整個家庭。那麼,克隆那一家子。
然後,還克隆什麼?家庭每一成員成長的方式,都已經被在他周圍確立的環境所決定了,這個環境意味著更多的人,家庭之外的人們,同學,熟人,親愛者,敵對者,合夥用車入夥人,甚至,在一些特殊情況下,還有從地鐵站柱子那邊穿過來的與眾不同的陌生人。找到他們,然後克隆他們。
但是,這個規劃是沒完沒了的。外圍的每一聯係都有自己周圍的一家子,連同那一家老小各自的外圍聯係。得克隆他們全部。
要把這事作得圓滿,要想最終結局是一個人的真正複本,你真的別無選擇。你得克隆整個世界,少一點也不成。否則就沒有任何希望。
我們還沒有作這種規模的試驗的條件,而且我認為,我們也不願意去作。首先,那意味著用一個完全相同的世界來取代今天的世界,緊隨其後。而這就意味著不會有自然的,自發的,隨機的,幸運的新生兒。一個孩子也不會有,隻有那些現在在場的一對對的人工製品,再加上那些完全一樣的一對對成人,包括今天這些吃政治飯的,都是成雙成對。這太過分了,想都不敢想。
還有,當這整個試驗完成時,比如說五十來年以後,你怎樣得到有關結果的誠實無欺的科學讀數呢?在那一世界的某個地方,會有那個最初的克隆人,五十好幾的歲數,興許已被遺棄和忽視了,而在他的周圍,到處都是今天所有人的確切複本。那會是與今天同樣的一個世界,滿溢著今天人們的所有複本,連同他們同樣的問題的複本,可能都會因為不得不像我們今天一樣從頭再來重作一遍而心懷怨憤,恨死了那個最初的克隆人,要找他的別扭,跟他沒完,假如他們能找到他的話。
很明顯,即使那件事作得恰到好處,他們還是會尋找途徑,解決普遍不滿的問題。遲早有一天,他們必然會巡視四周,彼此看著,拿不準到底該克隆哪一個對社會有特殊價值的人,好讓我們擺脫這一切。於是,這件事就會周而複始,可能還要反複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