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暴雨前息(1 / 3)

第六章暴雨前息

殷時樓激動不已地摸著手中的竹簡。他的手興奮得打抖。削瘦的臉上,洋溢著無盡的瘋狂。

第一條藏青色的竹條上,隻有一個白色漿墨書寫的“橫”字。

處心積慮,封存在房間暗格內的劍譜終於到手。瞧著那蒼勁的“橫”字,殷時樓隻想仰天大笑。他仿佛看到一條通往巔峰的道路就在眼前。

——劍道的巔峰。這個位置,將由我來占領。殷時樓的野心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感覺得到自己左胸跳動的火熱。

可院子木門的吱呀打斷他的思緒。

“時樓?”

房門外傳來的聲音如同晴天霹靂。虛幻的野心消失。回歸現實。殷時樓瞳孔緊縮。

——是師父的聲音。他回來了。

恐懼潮水般蔓延進殷時樓心裏。如果被師父發現自己偷學「橫劍」,一定會極力阻止。那個頑固的老東西絕不會讓自己壞了那所謂的門規。以師父的性子,甚至會立馬將劍譜焚毀。縱橫家不缺這一部劍譜,但得到其他「橫劍」劍譜更加難如登天。本來已經觸手可及的強大就要這般化為泡影,殷時樓心中湧起濃濃的不甘。

——我籌備了那麼久得到的機會……可不是為了這樣的結果……!

駁雜的情緒衝擊著殷時樓的大腦,他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猙惡。

不甘心。

他捂著臉,雙肩都在打顫。好像有個聲音在他心中問:就這樣和「橫劍」失之交臂,你願意嗎?……殷時樓的眼睛驟然瞪圓。他看著手中的劍譜,眼前卻隻有竹簡被折斷丟入火盆中的影像。他張了張嘴,似要大叫。他腦中全是劍譜被焚燒後剩下的黑漬。獸性占領思維。

——不可以!

猩紅的血絲攀上了殷時樓的眼睛,他一把抓過架在一旁師父的佩劍——劍刃泛著澄金色的「關山」。

……

「魍魎」被「關山」挑開,蒙玉剛想沉腰借力,絢爛的金光從左側橫掃而來,蒙玉隻好揮劍將斬來的「關山」架住。但「關山」這一斬式加上“爆擊”的效果,蒙玉此時又下盤虛浮,雄渾的力道通過交擊的兩劍傳遞到蒙玉身上,他頓時腳下踉蹌。

“這麼久了,你還是沒多大長進啊,師弟。”殷玄微把「關山」收回身旁,朝蒙玉咧嘴笑道。

蒙玉沒理會殷玄微,穩住身體,輕輕吐息,右腿擺在後方,兩膝微弓。

應薇蝶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原本的情緒全都拋之腦後。一向在她眼中所向無敵的蒙玉在剛剛的交鋒中竟處於下風,她看向殷玄微的目光頓時產生變化。

——這個男人……該有多可怕……?

「魍魎」抬至鼻前,劍尖遙指殷玄微心髒。蒙玉右腳貫勁,身形如同離弦之箭,倏地發動!

手中的「魍魎」筆直地刺出。

殷玄微不慌不忙,「關山」晃動著古銅暗色賁力斬截而下,要在半空斬擊「魍魎」。比的是誰的劍更快。若蒙玉的「魍魎」前半截劍身受到劍脊微厚的「關山」這樣勢大力沉的斬擊,有七成可能就此折斷。

但蒙玉的刺擊沒有停止,速度快得像風影。

一旁觀戰的應薇蝶看到這劍勢,如同爆裂出弓的怒矢,心中不由暗叫聲好。這種級別的戰鬥她根本插不上手,隻能默默為蒙玉加油。

殷玄微一點也不急,主動權在自己手上。蒙玉不顧「魍魎」,那好,成全你。

眼看兩劍就要交擊。「關山」要更快斬中「魍魎」。

而「魍魎」陡然在此時詭異地反向撤劍,回旋,帶動著蒙玉原本刺擊的身勢在半空急轉一圈,向側上方橫移,沒有絲毫阻滯。違背力學的動作,蒙玉的身形卻如同行雲流水:剛才那看似凶猛的刺擊,實際上根本沒有貫勁。

——假動作。

蒙玉剛才的刺擊雖未貫力,但神、意、韻都十分逼真,最後一刻才露出轉折,讓人甚至以為最後的變招才是錯覺。

「縱劍」奧義·「瞞天渡劫」!

——你中計了。蒙玉目光冰冷。

劃了一個圓弧,一個前弓步,蒙玉身形重心極度下沉,自下而上,「魍魎」化成一道光,以破雲之勢斜斬向殷玄微。

「魍魎」並未貫勁,而「關山」是全力而發。蒙玉逼出了殷玄微劍招的漏洞。「關山」劍勢不可迂回。贏定了。

但蒙玉忘記了,他的對手是在「縱劍」上浸淫十餘年的同門天才師兄。「縱劍」的奧義,殷玄微同樣清楚,滾瓜爛熟。蒙玉有蒙老爺子的真傳,殷玄微同樣也有。

殷玄微的嘴角驀然掀起嘲諷的笑意。

——是你被騙啦,白癡。你還嫩著呢。

澄黃的「關山」毫無征兆地突然改變劍路。

——剛才的斬截之勢,殷玄微同樣用以假動作,隻不過他的各方麵都更加地逼真,瞞過了蒙玉眼睛。這下的劍勢都是真的了。

頭腦的較量,蒙玉敗北。

「瞞天渡劫」對「瞞天渡劫」!

蒙玉因下沉身勢,後側半身露出的空隙,殷玄微沒有放過,「關山」刺出。

噗,蒙玉中劍:進勢如飛的「關山」貫入他的左臂,而之後「關山」又以極快的速度刺入他的右胸。

斬出的「魍魎」戛然而止。由於戰局失算導致蒙玉身上所中的兩劍使他的劍勢崩潰,以餘勁將「魍魎」斬在殷玄微身上的想法破滅。

蒙玉的衣衫上綻開兩朵血花,雄壯的身軀向後跌倒。

“師傅!”應薇蝶花容失色,握著「魑魅」衝上前。

殷玄微收劍後退一步,看著蒙玉冷笑:“隻有這麼點實力嗎?真令人失望。這次我看在往日同門的情分上,放你一馬。我現在住在‘龍頭客棧’,想為老頭子報仇,歡迎你隨時來找我。不過下一次我可不會留情。還有,”殷玄微頓了頓,毫不掩飾眼中的譏笑:“倘若你的手段隻有這些的話,我勸你還是別可笑地來送死啦——謀個差事,取個女人,安安穩穩地過你舒服的日子去吧。給你個建議,”他看向應薇蝶,“這妮子就不錯。”

蒙玉死死地盯著殷玄微,心中怒意噴薄,卻無法反駁:身上中劍的傷口大量失血使他的體力都流失殆盡,右胸的劍傷更是讓他連氣息都無法調動起來。殷玄微激怒他的話,更是讓他氣血混亂,蒙玉嘴角咳出血來。

殷玄微漠然將長劍歸鞘:“滾吧。再不醫治,死了別怨我。”旋即他看向蠢蠢欲動的韋銘煜等人:“你們幾個,給我老實點。”

見識過殷玄微神乎其神的劍技,韋銘煜等人對這個男人充滿了敬畏。如果不是殷玄微出手,他們根本奈何不得蒙玉。眼下殷玄微發話,韋銘煜等人隻好悻悻將兵器收起。殷玄微的眼神和話語自有一股懾人的威勢。

——那是屬於強者的威勢。

在場的所有人,沒有能和這男人處於一個級數的。

“師傅……”應薇蝶看著麵如金紙的蒙玉,滿臉關心,想扶著他趕緊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蒙玉甩開她的手,想撐著「魍魎」站起來,可一用勁,口鼻都溢出血。但隻起身一半,便力竭暈闕過去。應薇蝶趕緊扶住他。

看著蒙玉的臉,應薇蝶此時深切體會到,什麼是刀與劍組成的血腥。強大如她的師傅都不能躲過的殘酷。

滾燙的血流入她的指紋。她意識到:原來這就是握劍的代價。

……

藍海釗背負著重傷的楊寧濤,在偏僻的巷子裏施展開身形權力奔跑。

“師叔……再堅持一下!”

藍海釗緊咬著下唇,臉上殘留著風幹的淚痕。在那個助拳的女子二人離去的間隙,他們見勢趁機逃走。陰陽家兩弟子自然追擊——被追上是必然的,不過覃乙晟師兄用自己的身軀暫時將陰陽家的兩人拖延了一會兒,給藍楊二人製造了一段逃生的時間。

藍海釗沒有目的地跑著,隻期能將追兵甩掉。此次出行,墨家門下隻有他們三人,沒有救兵可搬。

——下一步該怎麼做?藍海釗完全沒有頭緒。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死亡就在身後。

逐漸接近的巷子出口,一個人影驟然映入藍海釗的視野。是一個女子,一身紫衫上是日月星辰的圖案。一身上下十分華氣。

可在藍海釗眼中,隻有那女子腰間的木質雙生陰陽魚。

他瞳孔緊縮,急忙刹住身形。

身後,追擊的韋銘煜已趕至三十丈內。

絕境。

藍海釗眼中湧出悲憤。他輕輕放下已經失去戰力的師叔,將短刃抽出鞘。

巷子出現這樣的場麵,周圍的居民早就躲回家中,關好門窗。巷子一片空曠。

藍海釗這時候看清了女子的容貌:二十過半的年齡,一頭如雪白發全都攏在腦後,結成一束三股辮,尾端穿吊有一顆彩珠。女子雙眼下方,刺有許多墨綠咒文,連成一條線,遠遠看著,像有一道墨綾印在她的臉上。秀美的容顏卻結霜般散發著寒氣,她的佩劍已然出鞘。

——張師姐。韋銘煜二人同時也看清了女子的模樣,心頭大喜。

——任那名墨家弟子輕功再好,他們的逃跑也到此為止了!

韋銘煜二人已從後方堵上,前後夾擊之勢形成。韋銘煜二人的實力已清楚,不是對手,不用想。藍海釗準備從麵前這名不知深淺的女子方向嚐試突破。

看到愈發逼近的韋何二人,藍海釗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看了一眼楊寧濤。

——師叔,請保佑我。

藍海釗陡然發動。他跑動的時候身體重心壓得甚低,好像貼地滑翔般。距離還有三丈時,他驟然斬出手中的短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