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利用說話和文字表達他想傳達的意義。這些語言不僅充滿象征,而且往往運用並非精密的符號或意象,有些隻是縮寫成一串字首。諸如UN(聯合國)、UNICEF(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ESCO(聯合國教育科學文化組織)等便是;其他是熟悉的商標、專利藥品、標記或徽章的名字。雖然這些本身並沒有什麼象征,但通過共同的用法或約定俗成,它們就會有個可辨識的意義,這種東西不再是象征,而是符號,隻不過用來表示它們代表的特體。
我們所謂的象征是個名詞、名字,甚至是個日常生活熟悉的景象,可是在其傳統和表麵的意義下,還含有特殊的內涵。這意味象征含有模糊而未知的東西,而且隱而不見。舉例來說,許多克利特島的紀念碑上留下一些用雙手斧刻下的圖案。這古跡我們都知道,但並不了解它所象征的意義。因為他在一些古老的禮拜堂裏發現鷹、獅子和公牛,殊不知道這些地動物是四福音作者的象征,可在舊約以西結書查得,這必然與埃及太陽神何拉斯和他四個兒子的神話故事類似。此外,還有像輪子和十字架等,這都是眾所周知的東西,但在某種情況下,卻有象征的意義。
因此,當一個字或一個意象所隱含的東西超過顯而易見和直接的意義時,就可說具有象征性,而且有個廣泛的“潛意識”層麵,誰也沒法替這層麵下正確的定義,也沒法作充分的說明。在沉思和探討象征時,思想會使用一些超出理性範圍之外的觀念。車輪可能令我們想到“神性的”太陽的概念,但這時理性一定認為這想法不適當——人類沒法界定“神性”的存在。當我們稱某物為“神性”的時候,隻是賦予某物一個名字,也許是基於某個信條,但絕非基於確實的證據。
因為有無數事情超出人類理解範圍之外,所以不斷使用象征的名詞來代表我們沒法下定義,或者不能理解的概念。這是所有宗教運用象征的語言或意象的一大因素。但這種有意識地使用象征,隻是最重要的心理學事實中的一個層麵,人類也會潛意識地或自然地製造象征——以夢的形式。
這一點不易了解,但如果想知道有關人類思想產生作用的方法,就非得了解這點不可。人類從來未曾充分地認知任何事,或者完全地了解任何事,隻要你細思片刻就會相信我所言不假。人能看、聽、觸摸、嚐味,但無論看得多遠,聽得多清楚,憑觸摸所告訴他的,以及嚐試的是什麼,完全要看他的感官特性而定,這限製了他認識圍繞他周圍的世界。用科學儀器,固然可以彌補部分感官的缺憾。例如,他可以用望遠鏡增長視域,或用電子助聽器加強聽覺,但即使最精致的儀器,也隻能把遠處或微細的東西收入他眼底,或令微弱的聲音較為清晰可聞。無論他使用什麼儀器,就某點而言,他隻能達到確實性的邊緣,至於淩駕其上的境地,則非意識的知識所能超越的了。
此外,我們的實際知覺還有潛意識界。事實上,當我們的感官對真實的現象、景物、聲音起作用之時,它們會從現實領域裏被轉送到精神裏,而在精神裏,它們變成心靈事件,其最終性質並不可知。因此,每一個經驗包含數目不定的不可知因素。每個具體的物象在某種特定情況下何嚐不是不可知,因為我們無法知道“物自身”的本質。
這樣說來,一定有某些事件我們並沒有有意識地注意到,換句話說,它們留在識閾下,其實這些事件己發生過,但它們被潛在意識吸引,我們一點也沒察覺而己。我們隻有在直觀的刹那或一連串的苦思,才會逐漸注意這類事件,而且最後知道它們一定己發生過——也許起先忽視它們對情緒和維持生命的重要性,但事後會從潛意識中湧出,成為一種回想。
舉例來說,它可能以夢的形式出現。一般而言,任何事件的潛意識麵部在夢中向我們顯現,當然,顯現出來的並非理性的思考,而是象征的意象。從曆史來看,是先有夢的研究,心理學家才能探究意識的心靈事件的潛意識麵。
根據上述的證明,有些心理學家推論人有潛意心靈的存在——雖然許多科學家和哲學家否認它的存在。他們天真地反駁這種推論意含有兩爪“本體”的存在,或者在同一個體裏有兩種性格。但這正是那推理的意含——一點也沒錯,而且這是現代人所討厭的,因為有許多人為這種人格分裂所苦。它絕不是病理的症狀,而是一個尋常的事實,可以從任何時間和每個場合觀察出來,人格分裂並不單是精神變態——右手不知道左手在做什麼。這狀態是一般潛意的症狀,是全人類所難以逃避的共同悲劇。
人類發展意識的過程既緩慢又煞費苦心,要達到文明的境地,非得曆經窮年累月不可,從發明文字到今天科學發達的社會,這進化距離真善美還遠得很,因為人類精神的大部分領域仍然籠罩在黑暗之中。我們所謂的“心靈”,與意識和它的內容截然不同。
不論誰否認潛意的存在,其實都是推論我們現在的心靈知識是完整的。很明顯,這種說法的錯誤,就像推論完全知道有關自然宇宙內我們該知道的事一樣。我們的心靈是自然的一部分,它的迷層出不窮,永遠也沒法完全解開。因此我們不能界定心靈或自然。隻能敘述我們認為它們本來是怎樣的,而且盡所能說明它們如何產生作用。撇開醫學所累積的研究證據不談,我們就有強而有力的邏輯根據,反對像“沒有潛意識”這類的述辭。懷有這種想法的人,隻不過表示世世代代的“厭新創”——害怕新的和未知的東西而己。
這裏有幾個曆史上的理由,反對人類心靈的不可知部分的觀念。意識是最新的自然獲得物,仍然在“試驗”的階段中。意識很脆弱,被一些特殊的危險脅迫,而且很容易受到傷害。正如人類學家指出,在未開化的人間最普遍發生的精神錯亂,是所謂的“喪失靈魂”——其意義和名字一樣清楚,是一種顯著的意識崩潰。
在這類人中,他們的意識與我們的發展階段不同,他們認為靈魂(或心靈)並非是個單位。許多未開化的人推論人有一個不亞於他自身的“叢林靈魂”,這靈魂化身在野生動物或樹木上,借著這種關係,人類個體有種心靈同一性。這是著名的法國民族學家魯臣所謂的“神秘參與”。他後來在惡評的壓力下不再用此名詞,不過我們認為批評他的人不對,其實,“神秘參與”是個眾所周知的心理事實,個體與某人或某物也許有這種潛意識的同一性。
這種同一性在未開化的人中有許多變化形式。如果叢林靈魂是動物,這隻動物就被認為是該人的兄弟。舉例來說,有個人的兄弟是鱷魚,那他在鱷魚經常出沒的河流中遊泳,也不會受到傷害。
在某些部落裏,有人推測一個人有幾個靈魂,這種信仰表示某些未開化的人的感覺,他們分別由幾個不同的單位組成。這意味個體的心靈決沒被確實地綜合。反過來說,在未受抑製的情緒的突襲下,心靈很容易被嚇得變成碎片。
從人類學家的許多研究中,對這情形已較為熟悉,上述的事並非與我們的高水準文化生活毫不相幹,雖然看來應當是如此。我們也會變得分裂,失去我們的同一性,我們會被情緒所支配,也會被情緒改變,或是弄得毫無理智且無法回憶有關自己或別人的重要事情,因此別人會奇怪:“你被什麼鬼迷了心竅?”我們談及能“控製自己”的問題,但自我控製是個難行而值得注目的美德。也許認為自己已在控製下,然而我們的朋友仍能很輕易地把一些有關我們不自知的事說出來。
毫無疑問,甚至在我們稱為高水準的文化生活裏,人類意識仍沒有達到一個合理的程度,而且仍舊是那麼脆弱容易於分裂,這種隔離人類部分精神的包容力是個有價值的,它可以令我們在一段時間內集中精神在某件事上,排除任何會紛擾我們注意力的事情。但有意識地決定要分裂和暫時壓抑個人心靈的部份——這情形隻是自然地發生,不為人所知或同意,甚至違背個人的意願之間有分別,前者是種文化的成就,後者則是末開化的人的“喪失靈魂”,甚至會引起神經衰弱。
因此,在今天,我們要統一意識仍舊是件疑難重重的事,意識太容易被分裂了。控製情緒的能力是人人都很渴望的,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種作法大有疑問,因為這樣會剝奪富於變化、多采多姿、充滿溫情的社交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