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瑾麵無表情地看了眼底下站著的太後宮裏的人,拿起一本折子繼續,頭也不抬道:“告訴太後,朕折子批完了,自會過去。”
“奏折繁多,朕一時半會兒的也處理不出來,太後她老人家若是等不起,就早點用膳休息吧。還是身子要緊。”
“是。”
太監回到慈寧宮,將謝瑾的話如數回了太後。
太後聽到老人家三個字,才四十出頭,保養得跟三十一二歲似的麵容猙獰了一瞬,身邊的柔蘭趕緊朝小太監嗬斥:“連陛下都請不來,還杵在這兒做什麼?趕緊滾下去!”
“是是是!小的告退。”
小太監頂著滿頭冷汗,飛快的退了出去。
“太後娘娘,您別生氣。按輩分,您是陛下的母後,陛下那麼稱呼您,也就是出於尊敬的心思。”柔蘭跟了太後多年,最知道她忌諱什麼,趕緊出聲安撫。
太後深深的呼吸一口氣,咬牙切齒,火氣一點沒消:“用不著你替他來分辯,他什麼性子,我還能不知道!他就是存心給我這個太後難堪呢!”
她說到惱怒處,連連拍打著手邊的桌麵,柔蘭怕她手痛,急忙攔住她的動作,“您手金貴,再生氣,也哪裏能這樣糟踐,萬一紅了腫了,豈不是苦了您自己。”
她捧著太後的手仔細看了看,現在沒什麼,就怕明日腫疼起來,柔蘭吩咐底下的人端水來,仔細為她擦拭了一遍後,又細細地抹上珍珠玉潤膏。
柔蘭溫聲著說:“奴婢是您的人,哪裏會為陛下分辯。陛下往日待您不說是如親母一般,也是差不了多少的,您說要陛下把李大人的長女納進宮裏來,陛下二話不說的應了,還給了婕妤的位份。每歲生辰,陛下知道您喜好奢華之物,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沒往您這邊送過來。”
“今日陛下口頭上失言,也都是那些沒腦子的,連累了您。可即便這樣,陛下還惦記著您的身子健康。太後您寬宏大量,何苦為了一句無心之言,生陛下的氣,得不償失。”
太後臉色漸漸緩和下來,又因她的話,想起下晌李家送來的消息,塗著朱色的嘴巴蹦出兩聲冷笑,“我那大哥,占了出身的好名頭,偏生沒一點本事。做兒子怕老子,做官是個紙燈籠,做了丈夫和爹,我想著,他總該能把腰杆挺直些了。”
“結果……”她沒好氣地冷撇了一下嘴角,“結果還怕老婆,連兒子跟小丫頭片子也能踩著臉說他兩句。寵個妾室,更是弄得跟做賊似,好不容易妾室生了個有本事的兒子,又沒看住被自己夫人給弄成了病秧子。”
柔蘭敷好她的手,收了東西,站到她身後,為她捏肩,溫聲搭話,“那些爛事,原與咱們沒什麼幹係,誰能想到那妾室看著柔柔弱弱,隻會勾著男人的模樣,還真把她兒子給養出了幾分真本事,如今還入了陛下的眼,連那妾室也得了個孺人的誥命。孺人的品階是小了些,到底也是壓過了大老爺的正房一頭。”
“有了陛下這回,盧夫人也不敢再壓著妾室母子,大老爺能明著親近那邊了。”
柔蘭的力道很舒適,太後身子懶懶的往椅背上靠去,“多親近些也好,李家如今就靠我撐著,我若是出了什麼事,李家都不用旁人上腳去踹,自己吹兩口氣,就能把自己帶下去了。”
“李家能出個有本事,能頂住的男人,才是對大家都好。這麼簡單的道理,我的嫡母看不明白,哥哥他的正房也看不明白。”
或許是今日謝瑾處置李家的事,激起了她心中最深的不安,麵下的疲憊一下子都湧了出來。
柔蘭看得心疼,她真想跟太後說,別管那什麼李家了,扶不上牆的爛泥,平白拖累了別人。
她十二就在太後身邊伺候了,比太後年長,一直把太後當自己的親妹妹看待。她是一路看著,太後還是個總角孩童時,就為自己,為李家,費盡心機。這麼多年過去,小姐成了大周的太後,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到頭來,還不得片刻歇息。
隻是,她也因此更清楚,讓太後放棄李家,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太後她,是李家的女兒。
夜色一點點沉下去,李婕妤依太後的意思,讓人仔細的打扮了一番過來,太後也隻淡淡地撩了下眼皮,讓她坐下,沒說話。
“什麼時辰了?”
李忠趕緊回話:“陛下,已經戌時二刻了,太後那邊派人來請了三次,您看?”
謝瑾喝茶潤了潤喉嚨,眉毛沒動一下,直接起身:“去慈寧宮。”
“擺駕慈寧宮——”
太後都已經做好了謝瑾今夜不會來的準備。
她剛要開口讓底下的李婕妤回去,外頭就傳來了太監的傳報:“陛下到——”
太後看著一身玄衣金繡的謝瑾邁步進來,沉沉籲了口氣。
“政務繁多,兒臣來遲了,還望太後不要怪罪。”